傅華衣躺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地睡不著,她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睡不著真如越影所說是孤枕難眠,隻不過想起早晨那一段旖旎的曖昧,還有最後自己主動奉上去的吻,臉頰就成片成片地火辣起來。
心裏亂糟糟的,以至於幾乎一夜都沒能睡安穩。
這個夜晚,傅家睡不好的當然不止她一個人,據說禦史總令大人不知吃壞了什麼東西,竟然夜晚的上吐下瀉,搞得整個人都去了半條命,足可見那藥的份量有多重了。好在聖上提諒他中年喪女,給了他幾天沐休,不需早朝,否則因為拉肚子而無法上朝,那就丟人了。
除了傅大人外,隔壁的秋嬤嬤也同樣一晚起了十數次,而這這越影一旦聽到隔壁有動靜,立即就會興奮地爬起來代小姐去後堂裏跟著‘拉上一回’。
這個晚上傅家三個房間,一樣熱鬧。
早起,本來就受了傷的傅五小姐終於拉到虛脫,臉色臘黃,焉焉地趴在床上下不來了。
白洛塵心疼受了傷又在提督府公堂受了驚嚇,最後還被聖上懲罰的心愛未婚妻,下了朝堂連家也沒回就直接來了傅家,不過他卻被東鳳帝派來的人擋在了門外:“左相大人,聖上有令,五小姐思過期間,不得與外人往來。還請回吧!”
白洛塵一身朱紅官袍,立領處以金絲繡著金色的焰火,緊束著窄腰的黑色鍛帶上鑲有三顆彩色寶石,羅袖微垂,冠頂一顆碩大的血色瑪瑙。這象征著富貴與權利的桂冠與朝服,將他天生溫柔的麵孔襯托得幾乎完美,絕倫!
麵對著伸手攔住自己的兩位女衛,他僅僅溫溫一笑,已讓二人頰生桃花,抬起的手已不是那樣堅定。再加上他再柔若春風細語地說道:“兩位姑娘,我初來京城便成了傅家人,而今雖然沒有住在傅家,可你們看,這院落都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我怎麼能算是外人呢?”
他明明是一國之相,本該高高在上,可麵對著兩名身份低微的女衛,竟然以我自稱,說話動作更是溫柔到了細節。這樣的美男子,再如此溫和可親,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夠抵擋?
兩名女衛略一思索,深以為然。便雙雙放開了手,其中一人道:“左相大人不要待太久,省得我等不好交待!”
“多謝二位姑娘通融!”白洛塵抱手一禮,燦爛一笑,隻叫兩名女衛幾乎是瞬間即麵紅耳赤。
“騷包!”越影聽到白洛塵的聲音時正好在窗邊,抬頭看去,不由低咒。呸,主子比他好看了百千倍,可是主子從來就不刻意勾引姑娘家,讓她們為之失魂。像白洛塵這種四處放電的人,說得好聽是天性溫柔,但其實那種溫柔才是世間最致命的毒。
白洛塵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開門進來了。越影氣得狠狠地瞪著他,拿起合藥的小圓棍,哄哄哄哄地搗得小瓦罐陣陣悶響。但白洛塵隻作未聞地往內間走去,越影知道自己攔不住他,手上更用力了。
哄哄哄哄……忽然‘哢’的一聲裂響,那香氣彌漫的小瓦罐竟然就這樣四分五裂了,頓時各種珍奇藥材和花朵的香味四溢而出,幾乎是一下子整個屋子裏都是那種味道,聞來就十分提神。越影將手中小圓棍一丟,三兩步跑過去攔到白洛塵麵前:“小姐在睡覺,你出……”
白洛塵手忽然抬起,一下就將越影給點了。
傅華衣晚上心情煩躁,再加上越影時常起夜,‘拉’得直響,她幾乎就沒睡,還得在屋裏弄一些怪味,然後用花香來熏。她一直到早上才睡著,白洛塵進來時,她睡得正香。好像是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她嘴角彎了起來,那一張總是冷漠如冰的小臉忽然就變得柔和。白洛塵沒有吵她,就隻是坐在床沿,安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其實以前的時候,他也經常在夜裏,如此這般對著她熟睡的模樣發呆。這種時候,尋常總是溫柔的笑臉就會變得漠然一片,眼瞳深黑到一望無底,沒有人能夠從他臉上看出任何思緒。
今天也是一樣,他在坐了半個時辰以後,傅華衣仍然沒醒來,越影的穴道卻已經先被衝開了。她怒氣衝衝地走進來,正自發呆的白洛塵卻忽然抬頭,那一雙總是綴著天然風情的眼睛,此時卻幾乎冷到快要結冰了。越影頓時打了一個寒噤,怯怯地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後,又乖乖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白洛塵繼續坐著發呆,越影咬著牙走出來,煩躁地來回走了兩圈,忽然看到桌上爛掉的瓦罐,頓時計上心頭。
傅華衣是從越影口中得知的白洛塵來過的事,她睡夠了醒來的時候,白洛塵已經走了。越影抱著一堆破瓦片問她:“小姐,我想到一個好辦法,讓白洛塵在這段時間內,再不能進我們房間裏來。”
“什麼辦法?”在沒辦法給他砍一刀大的以前,她也不想再見到白洛塵了。
“你看這個……”越影將爛瓦罐碎片給傅華衣看,“若是小姐讓人知道,是白洛塵的到來害得小姐這一罐準備了一個月的藥被弄成這樣,到時候根本就不用我們說話,聖上和傅大人也不會讓他再來給你添亂了。”
傅華衣撿起其中一塊陶片,細細端詳了翻,笑道:“說的也是!”
“那就這樣說定了。”越影喜道,“我馬上出去丟‘垃圾’,外麵那些人肯定會問,到時候我就說是白洛塵不小心撞翻桌子,讓瓦罐掉到了地上。”
傅華衣道:“這個話說的太牽強了,外麵根本沒人聽到罐子摔到地上的響聲。”她在屋裏睡覺都沒聽到。
“那有什麼關係?”越影賊笑道,“反正隻要讓聖上不許他來就行了。而且,他的確有不讓人從屋外聽到聲音的本事,他今天來了之後一點聲音也沒弄出來,外麵的人肯定什麼也沒聽到。隻要我們兩個一口咬定就是他在屋裏把瓦罐撞摔了,說不定聖上還會懷疑其他什麼呢!”
“這樣不行,會惹惱他的。”傅華衣搖頭,辦法管用,卻不能保證不會讓白洛塵反彈。那人一發作起來,就跟個瘋子似的,也許被聖上管束之後,他當時奈何不了她,可是等他找到機會,自己就肯定要糟殃了。
她現在還沒有那個明目張膽地挑戰他極限的本事,因為她付不起他想要的代價。現在離‘不死藥成型’還有兩個多月,時間長就代表著其中節外生枝的時候多,若是再過一個半月,或許她敢再這樣冤枉他。但是現在,不行。
越影看到了傅華衣眼中的遲疑,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傅華衣的退縮,想來那天白洛塵的發瘋,當真是嚇到了她。自己這時候提起這些,的確不合時宜。她連忙笑道:“其實我這辦法的確挺幼稚的,慢慢來沒事。我就是怕他占小姐便宜,讓主子吃虧,不過看他今天的情形,倒還算有兩分君子之風,沒有趁人之危。”
傅華衣沒作聲,她知道白洛塵在等成親之後,還有兩個多月。
“我去把這些東西丟掉,就說是不小心讓別的藥粉掉進去,毀了藥效。”
“嗯,去吧!”
傅傾城意外早死,傅家還有祖父母以及父母,按照祖製喪事不可大肆操辦。案件結束後,第二天她就被一小隊人從側門抬出去,葬在了傅家的墓地。傅家氣氛格外陰沉,這些日子老爺夫人心情都不好,其他人自然是連大聲喧嘩都不敢。
七姨娘自從那天跟傅華衣說過話後就再也沒法安心睡覺了,她總是從惡夢裏驚醒過來,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勁。這天早上卻是一睡不起,傅玉堂去給她請安時,喊她不應,這才發現她發了高燒。
傅玉堂心裏一急,本能地就想到了傅華衣,連忙喊了身邊的小廝過來找傅華衣。傅華衣一聽說七姨娘生病,就猜到她是嚇成這樣的。這女人也真是不經事,傅允濤都還沒有想要殺人滅口,她卻自己嚇自己,那不是故意吸引目光,自找死路嗎?所謂的心大膽子小,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可惜她現在是思過期間,不能出洛衣堂,傅華衣隻好讓越影過去看看。
七姨娘病在床上,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但是越影沒給她請大夫,若是讓傅允濤知道七姨娘生病了,他十有八九會讓這女人直接病死。
“影兒姐姐,姨娘怎麼樣了?”越影給七姨娘把過脈後收回了手,傅玉堂焦急地問道。越影笑著安慰他:“沒事,就是有些發熱。一會兒我用酒幫七姨娘擦擦身子就會退燒了。玉堂到外麵等著,別讓人進來,也別跟人說七姨娘生病了知道嗎?”
“哦!”傅玉堂聽話地帶著小廝雙雙坐到了門外的台階上。越影關好門,倒了一碗酒,用棉布給七姨娘擦過額頭和臉,小聲喚道:“七姨娘,你不想自己的孩子被你連累死,就趕緊給我醒來!”
七姨娘雖然頭暈,但思想還在,就是有些迷糊。聽到事關於孩子,做為一個母親,雖然吃力她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看到越影,她眼裏的驚懼和擔憂奇跡般地放了下來,或許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或許從一開始,這個家裏她就隻有華洛母女依靠。
雖然她們母女都做了對不起五小姐的事,可是直到現在,願意真心幫她的,隻有五小姐。臨到有難了,連她的女兒都不走她這一邊,甚至是怪她和玉堂不為她著想,隻會幫傅華衣那個賤人。
七姨娘清醒了些,眼淚就流出來了,她握住越影的手,嘶啞道:“影姑娘,你告訴五小姐,四少爺就拜托她了。欠她的恩情,蘇秀珍來世做牛做馬,來報答她。”
越影壓低聲音道:“你不是傻子,若是現在自露了馬腳,你死定了。”
“我,我沒有辦法不害怕!”七姨娘瞳孔瞪大,眼淚流個不停,“我現在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大小姐臨死前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大小姐的肚子和整個下身全都被挖走了啊!整個軀幹空空的,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他怎麼能忍心下得了手?”
“我告訴你為什麼?”越影嚴厲道,“傅傾城跟傅宇藍兄妹二人有染,還珠胎暗結,這事若傳出去,傅家滿門都將被抄,還會遺臭萬年。所以,他要徹底地斷絕了這禍患。挖空肚子和下身,是為了不讓忤作查出來,傅傾城已經破過身還懷過孕。
隻有威脅到他的利益時,他才會動手。畢竟他隻是讓你給小姐做不在場的證據,他相信憑你的腦子還猜不到那裏去,隻要你裝作若無其事,什麼也不知道,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還有兒子還有女兒,給我放聰明點兒!”
七姨娘震驚地瞪大眼睛:“大少爺跟大小姐……”
“是!”越影道,“隻要不觸及他的權益,你就會沒事,懂了麼?可是他一旦懷疑起你,定然會斬草除根,連傅傾城他都不留情,更何況你一個姨娘。”
“我知道,我知道!”七姨娘連忙點頭,雖然還是很怕,可心裏到底是鎮定了不少。
越影用酒幫她擦了兩次身子,七姨娘精神好多了。越影臨走還是不放心地拿傅玉堂來刺激七姨娘,讓她一定要振作。
因為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傅華衣處理及時,這一次七姨娘平安度過。她在把自己關了三天後,迅速恢複了原樣。而越影因為時常送傅玉堂來去,她去七姨娘的院子並沒有引起什麼目光。
傅華衣正在按著藥方試藥,這幾天她已經調好了六罐備用藥膏,用錫紙封存了起來。隻需等到時間,將迷迭香喂養夠了九九八十一天後,就可以將之搗爛加入藥膏中,然後用高溫爐鼎練製成丹了。
這是她對傅允濤說的製丹過程。
門沒關,敲門聲響起來。傅華衣抬頭,隻見傅少澤抱著一個透明的琉璃盅站在門外,笑著問道:“五兒,我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