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敢說。”聽她提起今日公堂上的事,傅允濤的臉頓時又沉了,他怒道,“為父不過一個為他人賣命的臣子,還沒有強大到天下無敵。你今日大鬧提督府公堂的事,都傳到了聖上耳朵裏,你知道今日聖上龍顏震怒,將為父召進宮中罵了個狗血淋頭嗎?”
“是嗎?”傅華衣雙肘搭著椅子扶手,雙手十指交叉,溫柔地看著自己輕輕撥弄著自己的指甲,聲音悠然而隨意,“可我怎麼瞧著父親大人滿麵紅光,似有升官發財之兆啊!難不成您並沒有向聖上推舉我會煉製不死丹,聖上也放了您安全回來,還沒有令人將我抓進刑部大牢大刑伺候麼?如此說來,那聖上還真是寬宏大量,仁心仁德。”
傅允濤噎了一陣,負氣地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惱火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將不死藥的事稟奏了聖上,否則今日整個傅家都要被你連累。你說過一爐三顆,如今聖上卻開口就要兩顆,就剩一顆了。你在家裏鬧得天翻地覆不算,在提督府公堂上也不知收斂,甚至是謀殺親姐,也有我在為你平息。如今僅剩一顆藥了,你說值得嗎?”
傅華衣心裏猛地起了一陣火,她冷冷地看向傅允濤:“父親大人,您可真會說笑。不是已經查出凶手,傅傾城之死是建國公世子所為嗎?”
“哼,建國公,那老不死的不知死活,屢屢在金殿上給聖上難看。我說他兒子殺人,他兒子就是凶手,不是也是!然而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傅允濤指著傅華衣理直氣壯,聲色冰冷,“傾城不過是說了你幾句壞話,你就殺了她,全屍也不留一個,好一個蛇蠍心腸!”
傅華衣死死地咬著牙,她好想直接拿起手邊的碟子狠狠地砸在這老東西的臉上,大喝一聲:“凶手到底是誰,我的確清清楚楚!”
可是,她不能。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她前麵鋪了這麼多路,現在翻了臉前麵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所以,得忍!這個老不要臉的,為了他自己,他當真是什麼無恥惡毒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臨到頭了,為了打擊她還非要往她身上賴。
好,很好!
傅華衣恨恨道:“走著瞧,我總會查出真凶的!現在,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跳起來直接掐死他,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子的人?
麵對別人,她再仇恨也可以冷靜。可是這個人,卻是她的親生父親啊!人性向惡的時候,竟是這樣的卑劣而可怕。
眼見傅華衣惱羞成怒,回來之後第一次終於被自己氣到,傅允濤立即心理平衡了。之前總是自己在他這裏受了氣,也死死憋著,可現在他明白了,隻要提起這事,就能讓她情緒失控,畢竟被人冤枉的感覺,的確是不好受的。
傅允濤心中舒坦了,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他笑著自身邊的碟中拿了一塊糕點,吃了一口,才似與女兒聊家常一樣,笑道:“五兒這裏的糕點,味道不錯!丫頭還挺懶享受的啊!”
傅華衣青著臉,冷冷道:“你出去!”話是這樣說,聲音卻沒有開始那麼堅決冷漠了。吃吧吃吧,拉死你個老不死的。
傅允濤沒理會,連連吃了好幾塊菊花酥,坐著不動如山:“你所說的十二大天地靈藥是什麼?說來聽聽,也許為父可以派人幫你尋找,如此一來,你便可以早日煉製成功,成就不朽神話。因為,千年延壽丹與不死丹不同,你若是當真練出來,這舉世之人都會將你當上仙膜拜,絕不敢讓你有絲毫不愉快的。”
可是,也要你這臭丫頭有這個福氣享那個榮耀才行。
若是等他成就千年之身後,其他也有很多人千年不死,那麼就不稀罕,也沒法無敵了。
傅華衣冰冷的眼神閃了閃,似乎被傅允濤描述出來的那種榮耀給說動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應道:“東海深水黑珍珠,南山千年紫竹根,西林聖池金蓮藕,北域七尺玉珊瑚。此四寶乃受天地雨露之恩而成,合六界八荒之氣凝聚,為傳說中的天地奇珍。再加上青雲芝,赤血芝,夜光芝,月精芝,金芝,火芝,人芝,鬼芝,合共八大靈芝。一齊十二味天地靈藥,再加上最後一味藥引,乃是我的心頭血。
因為華家血脈中有千年延壽丹的成份,雖然曆經七代,仙藥成份已經不純,可兩位老祖宗仙去後,華家第二代先祖,我的曾太姥姥亦活到了一百八十歲,再到我曾姥姥的母親也活了一百六十歲,然後我的曾姥姥與姥姥還有我娘,若非被人謀害,她們理該也會活過百年以上,此事皆可證明,華家女子的血,的確是不同的。”
“那麼十二大靈藥,你拿到的有幾味了?”傅允濤畢竟是一介官家公子出身,自幼讀的是聖賢書,對於這些天地靈藥什麼的,他懂得真心不多。可是,傅華衣輕輕鬆鬆說出來的一連串奇藥,卻聽得他熱血沸騰。
瞧這丫頭的樣子,怕是對這些東西了解不少。
“你在說笑嗎?”傅華衣冷笑道國,“影風與玉鳳三日前才得了我的暗令,帶著華家信得過的人去往八方尋藥,至少也得到了地方,才有可能取到。”
“嗬嗬……”聽出傅華衣的不高興了,傅允濤並不尷尬地笑了一聲,道,“五兒,為父如此問來並非催促,不過想要幫幫你的忙!”
傅華衣凝目思慮了翻,道:“如此,那你也派人一起去找好了。”
“可你說的這些東西,見過的人不多。怕是找到了也不識得,豈非……”傅允濤說到這裏就停了,因為後麵不需他細說,她也能明白。
傅華衣道:“青雲芝習性生於名山之陰,大青石間。青蓋三重,上有雲氣覆之。赤火芝生於蒼山岑石之中,其色如澤,葉上赤,下莖青。狀如人豎,豎如連鼓。夜光芝出名之之陰,大穀源泉中金石閑。上有浮雲翔其上,有五色。月精芝生山陽石上,莖青上赤……罷了,我說這些你也想象不出,你且回去,稍候我再畫一套圖,讓人送過去給你。”
“如此也好!”傅允濤似是不經意地笑著站起來,其實笑的已經很是勉強。因為他坐著坐著,怎麼忽然泄意凶猛,很有些壓不住勢,前後加急之感。這一站起,其意更甚,竟是再顧不得與傅華衣說什麼,匆忙起步往外走去。
傅華衣瞧見他腳下倉促無章的態勢,眼中沒有嘲笑,隻有說不出的悲哀與蒼涼。
“小姐你別難過了,為了那樣的人,不值得!”越影走進屋裏,在傅華衣麵前蹲下來,心疼地握住她冰涼的手心輕輕按揉。傅華衣無聲笑著,問越影:“影兒,你的爹娘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我不知道。”越影茫然搖頭,“從我有記憶開始,身邊就隻有主子師父和師兄他們,大師兄說,主子救下我的時候是冬天的深夜,那時候我才三歲,都被雪埋了一半身子。有一個女人緊緊抱著我,可是她被凍死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娘。大師兄說看她的樣子,好像我是小姐,她是奴婢。”
傅華衣輕撫了下越影的臉,沒想到天真單純的她竟然有這樣慘痛的過往,這世間誰沒有不幸呢!她好歹還有一個好娘,疼了她十八年,比起越影,她不幸有之,可幸運更多。
“行了,我沒事。繼續吧!接下來,我們好好地給他們演一場好戲。”傅華衣很快收拾好心情站起來,解開麵紗再解開衣帶,竟然從衣裳裏麵倒出不少的糕點渣子。大塊小塊滾滾掉,既然早知道裏麵有問題她還吃,那就是腦子壞了。
秋嬤嬤自己心虛,自然就不敢認真細看,有麵紗擋住,這一個障眼法用得太輕鬆了。不過,她還得好好演場戲,讓秋嬤嬤看到,自己也拉得不成樣子。
“小姐,你聽說了嗎?今天湘南王在大街上被人揍了。”越影一邊幫傅華衣整理衣裳,一邊挑著話逗她笑。傅華衣隨意地‘嗯’了一聲,對蘭夜月的事並不感興趣。隻是被揍算什麼,要是直接被殺了,還差不多。
“聽說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揍的,當時邊上至少圍了三百人。”越影又加了一句,傅華衣整理衣領的手一僵,眼中莫明地浮出些許笑意:“你家主子做的吧!”
“瞎,你怎麼知道?”越影訝異道。傅華衣說:“除了那個不要臉的人,誰還能有本事想出這麼損的招!”除了他,這京城裏有幾個人敢這樣教訓蘭夜月?
越影冷汗:“你這到底是在誇我家主子,還是在讚他呀?”
“我沒瞧出他有值得被誇讚的地方。”傅華衣道,“絕對的,全是損。”
“厲害!”越影翹起大拇指,“這樣子也沒讓你掉進我的詞語陷阱裏來。”她剛問的是誇還是讚,按照人一慣的思維,肯定是要從中挑一個的。可是小姐卻是毫不猶豫地說不是誇也不是讚,全是損。
傅華衣輕笑了聲,推她:“行了,去合藥吧!待會兒人家來了,我們還在偷懶,就沒人相信了。”
“合什麼藥,都假的!”越影不滿地嘟起嘴巴,“你今天要在提督府發威的事,也不提前告訴我。現在,給那個暴發戶皇帝知道了,肯定會派很多人來‘保護’你的,以後主子晚上都沒法過來了啦!”
那一大堆各種花粉和頂級藥材就這麼給浪費了,就為了做戲給暴發戶皇帝看,為了讓他們更加相信不死藥,往後她就得跟著小姐不停的各種合藥煉藥了。
“就是為了讓他滾遠點,我才故意在公堂上發作的。”傅華衣眼晴一橫,但越影跟了她一個多月,早就可以輕易看出她是真怒還是假怒了。這一個白眼,與其說是惱怒,還不如說是嬌嗔,真是風情萬種。主子看到,得樂呆了吧!
越影暗中嘿嘿一笑,嘴上卻還是說道:“哼,你這個壞女人,主子聽了你這話肯定又得傷心了。你壞透了!”
傅華衣轉過身去不理,越影噘著嘴跟上:“讓主子難過,你自己晚上,也別孤枕難眠就好!哼,壞女人。”
“我總有一天,要把你這張停不住的小嘴給堵了……”
最後,越影的小嘴當然沒有被堵掉,可是她卻一語成真,傅華衣當晚真的失眠了。
傅傾城一案,雖然最終傅允濤拿出了足夠的證據證明殺死傅大小姐的人是建國公世子,而且是人髒並獲,證據確鑿到叫建國公府無從抵賴。可興國候爺左忠黨父子在公堂上,被傅華衣一個閨閣女子狠狠地打了臉麵,二人自然不憤,案件審完後父子二人立即齊齊進宮,要去向聖上告禦狀。
但是傅允濤早有準備,他比左家父子還要更早一步到禦書房,與東鳳帝一翻密議。他將不死丹的秘密說了出來,惹來東鳳帝好一翻責罵後,好歹還是用兩顆不死金丹暫平了聖怒。等到左家父子終於得以見到東鳳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完自己的委屈後,東鳳帝立即當場大怒,然後雷聲超大卻隨意灑了兩點雨,竟然隻罰了懷淑縣君兩個月的閉門思過。
話說,大家閨秀不是原本一般情況下就不允許出門拋頭露麵的嗎?對於世家貴女來說,閉門思過那也能叫罰?可是當時,東鳳帝的確是青著臉發了好大的火,怒吼著說出來的閉門思過。聖上怒火翻騰時說出來的話,誰敢說他說錯了?
因此,左家父子再憋屈,也不敢在這種時候上前擄虎須,隻能暗自咽了這一口血。傅華衣被罰閉門思過,東鳳帝為了親自督促不死丹的煉製過程,還以怕傅允濤慈父多敗女,又把這位揚言要做世間第一惡女的傅五小姐放到外麵鬧事,還特地派來了一隊足有二十人的精選女衛隊,把洛衣堂上上下下守了個嚴嚴實實,自此,幾乎連每天有幾隻蒼蠅來去過都將要被記錄在案。
傅華衣有任何動靜,再瞞不過東鳳帝的耳目,鳳離歌自然再無法混進來偷香竊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