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西南聯大的成功經驗(1 / 1)

“重為善,若重為暴”的思想,意思是說,千萬不要有“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念頭,這種看似“為善”的東西往往會事與願違。

提起西南聯大,有一個問題讓人很難解釋:論時代,那是中華民族麵臨生死存亡的抗日戰爭歲月;論環境,它地處西南一隅,物質極其匱乏,交通非常不便;論生活,最艱苦的時候教授夫人和校長太太都要靠擺地攤來貼補家用……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西南聯大卻被譽為“民主的堡壘,人才的搖籃”,成為“中國近代教育史上的一座豐碑”。於是大家不禁要問,同樣是炎黃子孫,同樣是大學教授,為什麼當年能夠做到的事情,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卻可望而不可即呢?

也許有人會說,這與教育獨立、思想自由、教授治校、學生自治等體製方麵的原因有關。是的,就體製而言,也許我們一時無法改變;但是有一點卻可以供大家學習和借鑒,那就是該校“無為而治”的成功經驗。

對於這個問題,我是在研究“胡適與蔣介石”的時候注意到的。一九三二年年底,胡適與蔣介石在漢口第一次見麵時,就把自己寫的《淮南王書》送給對方。《淮南王書》是一本研究道家思想的學術專著,胡適認為其中道家“無為而治”的思想含有民主政治的因素。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民主政治不僅建立在“人人生而平等”的基礎之上,而且還認為一個人不論地位多高,業績多大,他的知識和能力都十分有限,因此開明的政治家“必須靠全國的耳目為耳目,靠全國的手足為手足”。當然,胡適主張“無為而治”,並不是說領導人什麼也不要幹,而是想告訴人們這樣一個道理:領導人過於“有為”,被領導者就隻能“無為”;隻有領導人“無為”,被領導者才能“有為”。可見胡適把這本書送給蔣介石,是希望他能夠有點民主作風,而不要過於自信,過於“有為”,過於能幹。此外,胡適還強調“重為善,若重為暴”的思想。意思是說,千萬不要有“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念頭,不要搞什麼改善人民生活的所謂民心工程。這種看似“為善”的東西往往會事與願違,甚至給老百姓帶來“為暴”似的災難。隨後,胡適還在他主編的《獨立評論》上多次撰文闡述這些思想,並引起廣泛討論。可惜這些往事早已被人遺忘。

與胡適一樣,西南聯大的領導人也是崇尚民主自由、奉行無為而治的典範。西南聯大由北大、清華、南開合並而成,其領導班子由這三所大學的校長蔣夢麟、梅貽琦、張伯苓組成。為此,胡適在該校成立之初(當時還在長沙),就根據蔣夢麟的意思致函梅、張二人:“雖職務各有分配,而運用應有中心。伯苓先生老成持重,經驗毅力為吾人所欽佩,應請主持一切。……倘有伯苓先生不能親到長沙之時,則由月涵(按:梅貽琦字月涵)兄代表。”胡適的這封信非常重要,它基本上為西南聯大奠定了無為而治的發展方向。事實上,後來張伯苓因擔任國民參政會副議長而長駐重慶,因此領導學校的事基本上落在梅貽琦身上。

梅貽琦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文質彬彬,不愛說話,素有“寡言君子”之稱。按規定,學校的重要會議應該由他主持,但是在開會時他卻很少說話。他曾經風趣地說:我就像京劇中的“王帽”一樣,看似重要,卻不大開口,主戲要讓別人來唱。這就是博采眾議、無為而治的典型形象。隻有在大家意見不一、爭論不休的時候,他才用簡明扼要的話指出症結所在,使問題得到解決。至於具體事情,教授們都有很大權力。據說當年熊慶來要破格錄取華羅庚,他完全支持。後來吳大猷要送尚未畢業的李政道去美國深造,他也沒有意見。這種事情如果放在今天,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門檻、多少周折——也許根本就不能實現。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又翻閱了書架上八卷本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史料》《梅貽琦日記》和相關材料。從中既沒有找到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宏偉理想,也沒有看到考核教師和學生的繁瑣規定,更沒有發現配合時局、服務戰爭的各種措施。相反,在《慶祝西南聯大成立六五周年紀念特輯》中,一位署名嶽風的校友這樣寫道:教授們“對學生身教重於言教,無為而治等作風,又無事無處不貫徹著‘民主與自治’的精神”。看來,不僅是校長管理學校,就是教授教育學生,也要依靠無為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