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揚州慢》·薑夔
皇後寢宮,燈燭煌煌。光波夢幻般在帷幄、屏風搖曳浮動,金絲鏤空的熏籠裏,瑞龍腦散發著紫霧般的香氣。
光著腦袋的柳玉坤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下被接進了穆青絲的寢宮。
穆青絲怔怔地直視著菱花鏡,燈影夢幻之間遐思無限。直到銅鏡裏麵浮現出那張久違了的柳玉坤的麵容。她的手頓了一下,驀然回首。
"坤......"
她飛撲上去,投入柳玉坤的懷抱。情人久違的氣息,又再次彌漫在她的感官之中。
真好。她沉溺在柳玉坤的氣息中,深深地、不停地吸氣。她太渴望這種氣息了,她太想念這種氣息了。分開了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終於回歸到他的懷抱裏。這是她等待的,這才是她真真正正等待的。
他不知道,她為了這一天的來臨,付出了多少。
他不知道,她為了這一天的來臨,改變了多少。
"青兒......"
柳玉坤將她摟得緊緊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他的手輕輕地將她頭上金鑲珠排簪從雲髻裏慢慢抽出,一頭濃密柔軟的黑發便如瀑布般瀉下。
"青兒,柳某人又像做了一個夢。"
他苦笑,撫摸著她一頭柔軟的發說道。
"可這一次,這樣的美夢永遠不會醒了。"
她笑著看著他。她拉著他的手走到樓台前麵,指點他看樓台之下的一整片山河。她的話語中,突然多了無限的豪邁。
她讓他看著,好好地看著眼前壯麗的一切。然後她告訴他,從此以後這片河山是他們的了,是她穆青絲和他柳玉坤的了。寒煦已然成了一個形同虛設的廢人,老皇帝處心積慮想要阻止的一切,今天終於還是發生了。從此以後,他們永遠在這片河山上相愛,再沒有人會因為他們的身份而將他們分開......
青絲說得動情真切,不曾發覺柳玉坤臉上掠過的一絲黯淡。他擁著她,要她好好地歇息,他擁著她,說她勞累了。他平靜地告訴她對於他來說,今生有她便已足夠了。他不在乎是否能擁有更多,他隻在乎、慶幸、雀躍今生今世還能有再將她擁在懷抱中的機會。
他問她知道嗎?在佛光寺的這段日月,他有多麼的恐懼,他真的害怕過,他怕從此再無法見到她,他怕從此真的要與她天人永訣。每當佛光寺的晚鍾響起,他就會苦苦地等待,等待她能夠悄然地進入他的夢鄉。而每當佛光寺眾僧在晨課之上的朗朗誦經聲將他從夢中吵醒時,他又會極度頹廢,因為睜開雙眼,她便在夢中翩然消失,他要麵對的依然是孤寂的青燈木魚......
然後他麵壁,他求佛保佑他能斷了塵世的念想。他不要再見到青絲,但他又渴望她一切安好。他不要再愛著青絲,但又割舍不下她的一顰一笑。
佛光寺中佛法高築的圍牆、香火繚繞的虔誠並沒能隔斷他對她的愛戀,反而使思念更濃、愛戀更濃......
他訴說著,問她是否知曉。
她微笑了,表情從先前的豪邁回複到了溫柔,仿似她與他之間沒有太多的故事,她仍舊是當日唐城縣書房中的落難弱女子。
她用手抵住他的唇,笑言他原來是個愛開小差的小僧侶,人在佛光中,心在青絲處。
她的雙手緩緩地、緩緩地攀上柳玉坤的肩:
"坤......愛我......"
一聲呼喚無限溫柔,嫵媚入骨。這才是她,這才是被柳玉坤燃亮的穆青絲,她的嫵媚一生一世隻為柳郎展。
帷幔低垂,燈光朦朧。青絲終於疲累地沉沉睡去。這是她多年未曾有過的安然一覺,乃至於太陽慢慢地升高她都絲毫未曾察覺。
象征天亮的第一縷陽光就在不知不覺間穿過宮闈的紅牆,透射在皇後穆青絲的窗欞之上的。
她幽幽地睜開雙眼,卻在身旁尋不見柳玉坤的身影。
"坤!"
她驚訝地坐了起來,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唯恐昨夜的纏綿隻是黃粱一夢,如今一夢已醒,一切又將重入虛無。
"坤......坤......坤......"
空氣中充斥著青絲的切切叫喚,唯獨不見柳玉坤的回答。
一刹那,冷汗從青絲的額頭一直蔓延到後背,她從錦榻上竄了起來,顧不上赤裸的身體,正要尋找柳玉坤的蹤跡。
就在這時,冷不防一把冰冷的利劍從身後抵了上來。
"誰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