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皇後的骸骨(1 / 3)

“也是同樣的結論麼?”

門把手轉動的機械聲猝然在寂靜的空間中響起,我把到了嘴邊的歎息咽回去,望著洛克爾導師神色凝重地關上身後的門,壁燈柔和的橙色光線鋪在他側臉上,沿鼻梁勾出一道模糊的分水嶺。

“她全身的魔法脈絡都被毀壞了。”他輕輕地坐在我身邊,沒有笑,也沒有任何出格的動作,“非常幹淨,徹底…簡直可以稱之為完美的破壞…連我都有些驚奇了呢。”

“會…會有什麼後果呢?”我呼吸了一口房間內沉滯的空氣,艱難地開口。

“說實在,這可是個罕見的個例。”他輕歎了一聲,向後仰起臉,望著天花板上閃爍的光斑,“你知道,從魔法理論的角度來看,魔法師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是因為身體裏有魔法力的載體所組成的魔法脈絡,可以看作是一種特殊的神經。魔法脈絡密度和質量的區別是遺傳造成的,也就是通常意義上魔法師血統的差別。”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感到自己的聲帶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維羅妮卡今後…”

“剛才我試著激活她體內的魔法脈絡,但是發現魔法流根本傳遞不進去。”他沒有接我的話,兀自說了下去,“她體內已經沒有可以運作的魔法脈絡了,現在她的身體和精神已經不能和任何魔法發生交互。換句話說…她喪失了全部的魔法能力,作為一個魔法師的她已經死了。”

我咬住下唇。

“不過這可沒有解釋起來那麼容易。”洛克爾導師頗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這個動作並不輕浮,和他最近的言行判若二人,“沒有任何外傷,看起來身體的其他器官也沒有受到損害…雖然這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幾乎沒有人這麼做。這個法術不但難度高,還可能遭到對方魔法的反噬而傷害術者自身。如果想要毀掉一個魔法師,直接殺了他是有效得多的方法。然而,如同電流穿過神經一般,精確地用強大的魔法流直接摧毀了整套魔法係統,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實在是奇跡。”

言辭停在恰當好處的節點,他沒有說下去,對於誰會且能做這樣的事,我們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說,從今以後維羅妮卡就不再是魔法師了,對麼?”我把頭偏向另一邊。

“目前看來是這樣。”他沒有管我,自言自語般低喃道,“最重要的是,任何魔法師世家的繼承,實質都是維係家族的魔法核心——對五大家族來說就是Key——的繼承。而因為她失去了魔法師的能力,也就失去了繼承梅利弗倫魔法核心的資格,不能成為凱珊德拉的繼承人。我想…這才是目的所在。”

我依舊咬著嘴唇,徒勞地凝視著地毯的紋路,發不出聲音。

“好了,”他攬住我的肩,輕柔地令我想流淚,“不管怎麼說…她至少可以不被卷進薔薇聖禮,像普通人類一樣平靜地生活下去。這對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種幸福吧。畢竟活著本身是十分珍貴的事。”

“所謂幸福原本就是冷暖自知。”我忽略他親昵的動作,刻意不看他,握住自己左手露在衣袖外的一小截手腕,感受著皮膚包裹下的骨節突起。

“你又在亂想些什麼呢?”他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整個空間都為之一亮,“如果你想割腕自殺,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你的身體結構和人類不同,不破壞核是殺不死你的。還是說你打算用自己的魔法把自己的魔法脈絡毀掉?那種可行性就像用自己的手把自己從地上提起來一樣。而且你身上可沒有魔法脈絡那種東西,你整個身體都是魔法構成的,要破壞你身上的魔法,還不如自殺來得簡便啊,小貓眯。”

“我沒有那種打算。”我違心地冷笑,恢複常態的他竟然讓我安心下來,“您總是那麼喜歡看穿別人的心思麼?”

“有時候看穿的可不是心思。”他隨性地換了個姿勢,把左腿擱在右腿上,試圖將我擁進懷裏,“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為了保證薔薇聖禮的運行,中位的Key擁有監督五大家族和Rock血統的能力。所以我要知道很多真相可不需要查薔薇教團的禁忌資料哦。”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換句話說,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哦。起初我也不過是好奇,一個被一無所知地扔在茫茫人海中的異類,要怎樣在這個汙濁而真實的人世掙紮,頂開頭上的巨石,開出值得路人駐足的花朵來。不過你綴滿夢想和寬容的青春歲月,在你和陪伴你左右的人們努力下,竟活得比許多人類還要絢麗豐盛,連我都禁不住要為你喝彩了呢。”他滿意地勾了一下我的下顎,笑容舒展成一個優美而玩味的弧度,“當然了,對於這件事本身,那時我還年輕嘛,也沒什麼特別熟的人,就選擇投靠令尊了。這是我和他十四年的秘密哦。”

“爸爸…早就知道你是中位的Key?”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蔚藍色的洋麵映出我的影子。

“保守秘密是互相的啊,令尊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呢。”他笑得更加燦爛,“不然你以為我有什麼資格和令尊私下喝茶呢,我的小貓眯?”

我猛地向後移,離開他。

“行了行了,現在說這些也都沒什麼意義了。”他笑著站起身,我意外在那揚起的燦爛弧度中發現了某些頹敗,“希斯維爾,如果我死了,你會在意麼?”

“您在說什麼呢?”我愣了一下,卻仍這樣回答。

“唉呀,你這孩子。”他卻仿佛彌留之際終於得到了某個糾纏他一生問題的滿意答複一般,微笑中滿是含有終了意味的落寞,“算了,別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是到了終盤的時候了。”

那一瞬我忽然明白,終我一生,也再無法理解那個笑容的深意。

“年輕真好啊,孩子的靈魂都是高貴的。”他仰起臉笑了,放下了搭在我肩上的手,“對了,希斯維爾,有件事可以告訴你,Le

Lucermaire,是‘燈下夜禱’的意思哦。”

“用宗教名詞來作酒吧的招牌?”我有些疑惑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但仍將譏諷的口吻維持到了最後,“果然是符合您風格的惡趣味。”

“也許吧。”柔和的燈光均勻地灑在他仰起的麵容上,朦朧地像童話。然而我再也沒有資格去解讀詛咒王子的女巫是否深愛著王子了。

但是這時候我不能再想下去,因為門開了。

“梅利弗倫小姐醒了,”露妮向我們行了禮,然後怯生生地看了看洛克爾導師,又轉向我,手中提了一個袋子,那是維羅妮卡身上早已磨損不堪,準備扔掉的衣服,“她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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