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Les Fleurs Du Mal(1 / 3)

九月初,丹麥,浮雲城堡。

高曠的穹頂是這座白色基調的建築的標誌性風格之一,灰白色大理石塊毫不留情地切割著人的視覺,使人刻骨地感受到了自我的渺小和命運的不可捉摸。巨型的玫瑰水晶吊燈拖曳著垂下絢麗的身姿,如同一把晶瑩美麗的達摩克利斯。牆上突起的雕刻描繪了魔術師向北歐神話中的魔女古爾薇格獻祭,那個英俊的男子裹在德魯伊長袍中,雙臂虔誠地向天空伸開,張狂冷峻的玫瑰簇擁著他,衣擺的弧度與牆漸漸融合。

那是丹佛一族可追溯到的最早祖先,維京人的大魔法師哈羅德親王的塑像,然而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把意誌留在這座龐大墳墓裏的先人。

大廳中央的穹頂下,一團朦朧的白色霧氣向中央聚集起來,緩慢旋轉,如同星雲。

曆代丹佛族長去世後,意誌都會被束縛在城堡內,生生世世注視著後人,如同一雙雙無奈的眼睛,排成昭示後人命運的星座。

白霧中央浮現出色彩,隨即色塊的輪廓逐漸清晰並固定下來,燦若信仰的畫麵與四周的蒼白高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學校花壇裏鮮綠色的新草,書本,歡聲笑語。

流水,月光,蟬鳴,柔和的夜風與鮮豔的紅玫瑰,《雙城記》。

舞會,黑白棋盤,翻倒的騎士與趾高氣揚的皇後,貝森道夫,《La

Campanella》。

別院,紅色地毯,凋零的玫瑰,暗武士,黑暗,血,戰鬥,傷,友情。

銀白長發的少女,Rock,地下的薔薇教團。

塔樓,深夜的港口,星辰,曦光,芙蕾婭之淚,愛。

火焰,破碎,燃燒,死亡,金發男子的血和眼淚。

靈魂,魔法,思念,消失,別離,人造人。

……

印有玫瑰凸紋的高腳杯被重重甩出幾步遠,在空氣中發出清脆的哀鳴,破碎的軀體最後閃動了一下彩色的光,歸於無聲。

黑發黑瞳的年輕男人頹然向後仰倒在鋪白墊巾的灰色沙發上,血從指尖被玻璃劃破的傷口中滲出,沿著手指蒼白纖長的曲線,汙染了純白的紡織物,他也渾然不知。

他就那樣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曾經銳利清俊的瞳孔散了焦距。直到手上的血染出一塊不大不小的褐色斑點,他才猛然驚覺似的,用簡單的魔法治療好手上的傷,把血跡清除掉,修複被摔碎的玻璃杯。然後側過身,繼續望著茶幾上另一隻同一套的杯子出神。

僅僅這樣他便已俊雅出塵,如同遍布整個庭院的純白玫瑰般高貴清冷,特立獨行,與凡人意味上的貴族劃出了鮮明的界限。隻是全世界都稱讚白玫瑰的氣質不羈,少了那個人的觀賞,仍是落寞。

高腳杯彈跳了一下,隨即從地上升起,躍進另一個人手中。他一驚,仿佛終於醒了一般,抬起頭。

女人無所謂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與它的同伴並排,隨即用毛巾擦了擦仍氤氳著水汽的頭發,坐在另一邊沙發上。

這個女人同樣年輕,同樣是黑發黑瞳。乍一看他們像是兄妹,然而女人的容貌卻顯出更為幽深冷豔的血統來。

她穿一件男式長襯衫,白皙修長的腿在空氣中如同維納斯缺失的部分般驚豔。她靜靜地望著他,並不說話。

“你別跟我要人,”男人給她倒了一杯白蘭地,口吻並不似言語那麼冷淡,但也沒有過分的親昵,“維羅妮卡已經離開了。”

“我不是來向你索要她的。”她幹脆地接過,注視著麵前這個幾分鍾前才粉身碎骨過一次的高腳杯,“別再看那些記憶了,除非你想把整個浮雲城堡的東西都砸掉。”

“我還有其他事可以做麼?”男人不怒反笑,“珊德拉,難道你以為兩年以前我離開英國時,會想到自己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麼?”

“你離‘下場’還遠得很。”凱珊德拉毫不客氣地說,語氣卻並不激烈,“當然,如果你對自己都喪失信心了,我也無話可說。”

“信心是有,可是還有誰來支撐我的信心呢?”雷格勒斯冷笑著抿了一口辛辣的酒。

“其實你們都是一樣,誰都不願先服軟。”凱珊德拉一針見血地揭穿道,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會珍惜你們在一起的機會,畢竟很多人都不懂得這有多麼珍貴。”

“難道我不想珍惜麼?”他放下杯子,“不管怎麼說,我隻能盡力去做了。”

“維爾還是個小孩子啊。”她仰起臉,望著穹頂上精美而曠遠的雕刻。

“可惜我沒有時間等他成長了。”雷格勒斯歎了口氣,重新握住纖細的杯腳,玻璃光澤四溢,“珊德拉,你後悔過當初退婚出逃,奔波到今天這個地步麼?”

“我從來不後悔沒嫁給你。”她忽然笑了,轉向他,“也許離開溫暖舒適的家出來流浪不是個好選擇。動不動就在蘇格蘭或其他什麼地方的荒地裏轉上幾天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對女人來說真是太殘忍了。”

“你居然也承認自己是個女人麼?”他也笑出了聲。

“我一直都承認這一點,”她的容顏是美豔的,笑容卻幹淨颯遝,“隻是不承認女人就要一邊繼承我的家族一邊附屬於你,圍著你轉,照顧你的起居,還要給你生孩子。”

“你果然是個神奇的女人,”他似有若無地笑,“幸好我也從來沒打算過娶你。”

“也許隻是爸爸沒想到最後你竟然會選擇維爾,”她拿毛巾裹起頭發,站起身,“愛情原本就是有盲點的。”

“可是即使被盲點遮蔽了心,”他慘然地笑了,“我依然愛他。”

她沒有接話,而是兀自上樓。男式襯衫鬆鬆垮垮地掛在高挑的身材上,隱約顯出女子優美的骨節和□□線條,黑玫瑰印記在突起的平直鎖骨處探出一隅。而待她換好了自己原本的黑色女式長靴和外套,便更凸顯出冷豔清雅來。她是深紅玫瑰的女兒,淺笑勾起的眼眶豔麗幽深,如同凱爾特的英靈。

“好了,我也是時候該走了。”她緩緩下樓,大步經過他麵前,“如果愛的話,就不用懷疑什麼,按照原本的心意去守護就好了。畢竟我們都在試圖這麼做。”

“我們?”他忽然想起什麼,抬頭微笑,“安琪琳娜也是一樣麼?”

然而她隻是略停了一秒,轉過身向他笑了笑。

“保重,”她的口吻很平和,仿佛在談論明天的天氣,“也許下次見麵就沒有機會這樣說話了。”

“你也保重,”他依舊笑著,沒有看到她從冰冷空曠的城堡裏消失,“謝謝你。”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醒來。

但是我依舊蘇醒了,被全身關節的隱隱作痛和□□過後的酸軟無力切膚地提醒著尚且活著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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