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洛絲羅林的靜默像(2 / 3)

按莊園目前的狀況來看,凱珊德拉應該沒有回來,如今——雖然我不清楚還有多少人知道父親已經不在了——洛絲羅林已是她的產業。在凱珊德拉麵前沒有哪個仆人會像剛才那個小女仆一樣冒失,凱珊德拉對人並不嚴苛,但在梅利弗倫家族中,無疑是她最完美地繼承了父親不怒自威的本領。

從梅利弗倫的靈魂中汲取能量的血紅薔薇依舊肆意燃燒,這個家族的繼承雖說風雨飄搖,卻仍在繼續。至少凱珊德拉她們似乎還安好。

維羅妮卡不在這裏,那麼現在還留在洛絲羅林的也隻有母親和娜塔莉婭了。

“艾爾伯先生,”我抿了一小口芳香四溢的紅茶,液體把人影映成了棕紅色的基調,“夫人和娜塔莉婭小姐近來好麼?”

然後我看到這位鬢角已染上風霜的中年人頓了一頓,放下茶杯,皺紋向內蜷縮起來。

我心中一沉。

“少爺,”他看了我一眼,無甚表情,或者說是太多的表情彼此撞擊,餘下僵硬的線條,“沒有人告訴您麼?夫人冬天的時候就過世了。”

陶瓷碎裂的聲音在生命深處的底色裏綻開,都鐸玫瑰的紋印從中央四分五裂,花瓣骨肉分離,四散到不同的軌跡裏去。

我感到自己從巨大的震驚和隨之湧溯而來的悲傷中回過神,已經過了許久。然而事實上時間並沒有因為我無能為力的祈願而放慢腳步,這點時間仍不足以讓一位老練的管家把杯子的碎片收拾好。

於是我趕忙自己動手把杯子恢複原樣,用魔法清理掉茶水的汙漬。這些事情由我自己來隻需要幾秒。我想沒有誰會希望這些承載著漫長命運的物件經由凡人之手而損壞。

“請節哀,少爺。”艾爾伯先生幫我重新倒了一杯茶,我感到他的語氣中有些猶豫,卻無法理清緣由,“夫人的去世讓我們大家都很難過…雖然…夫人的病半年多來一直沒有起色,也許這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吧。”

解脫,沒錯,對比母親不斷消耗著自己的生命來築起親情與愛情的一生,也許在諸多能夠拉近她與父親的方式中,死亡是最貼切的一種。

可是又有誰知道母親是否真正覺得解脫,畢竟她是如此愛她的孩子。甚至支撐她這些年生活過來的與其說是她對父親的愛,不如說是對她守望畢生的家所秉持的信念。

“母親葬在梅利弗倫世家的墓地麼?”這成為了我的最後一個問題。

“是的,我可以領您去。”艾爾伯先生點點頭,“不過您剛剛回來,不用休息一晚麼?”

“不必了,我喝完茶自己去就好。”我望著杯中的倒影,忽然極其厭倦自己。

“那麼您保重身體,有需要的話隨時叫我。”艾爾伯先生若有所思地坐直,“還有,您去祭奠夫人之後,晚上能不能去看看三小姐?”

“娜塔莉婭怎麼了?”我再度警覺起來,過去多年無知無覺的報應似乎並沒有結束。

“她的情況…不太好,”艾爾伯先生更加吞吞吐吐起來,與平日穩重鎮定的他甚不相符,“自從夫人去世以後她就情緒很不穩定…有時候很安靜地看書,但有時候就又哭又鬧,砸碎她房裏的東西,誰也不認識了。夫人去世後不久她新換了個叫艾瑪的侍女,因為原先的被她發作起來扔的燭台弄傷…艾瑪說夜半時常聽見她在夢裏淒厲地又哭又笑,叫夫人和您的名字。現在夫人和老爺都不在,我們也拿不定主意,隻好暫時把她看管在她的臥室裏,免得她出什麼事。我想如果您能去看看她,或許對她有點幫助。畢竟她現在已經不知道大小姐他們了,卻一直都記得夫人和您。”

“我知道了,晚飯後我會過去。”我放下已經見底的瓷杯,拿過一張紙巾,站起身來,“你先休息去吧,這段時間恐怕還要辛苦你。”

“不勝榮幸。”艾爾伯先生向我行了個禮,收拾起茶具,隨即邁向了另一個方向。

Land of

bear and

land of

eagle,

Land that

gave us

birth and

blessing,

Land that

called us

ever

homewards,

We will go

home

across

mountains…

已有一年未踏入白樺林了。

這片終年馨香滿盈的樹林處於洛絲羅林的最後方。在不能改變空間的莊園裏,我從主建築徒步大約十五分鍾後,終於再次站在那些身穿乳白色製服,姿態筆挺的衛士腳下。這是洛絲羅林唯一一片不被紅薔薇覆蓋的地方,倚托身後起伏綿延的丘陵,為深紅的女王永久地立穩一方。這些深愛著女王的衛兵們如同一把把劍一般筆直聳上天空,表皮滄桑的紋路是它們的戰勳。寬大的葉片盛著悠久的年華,風聲過處沙沙傾下,滿地鬆脆時光,踏上去柔軟而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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