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evalier(2 / 3)

“謝謝您,”我用盡了後半生的表情才拚出一個殘破的承諾,“我會的…我會的。”

“那麼溫弗萊先生,”加拉哈德卻代我問出了口,“你自己打算怎麼辦?”

“我要離開這裏了,”他卻沒有絲毫遲疑,“先生給我的最後一個指令是把你們安全送到地麵上。”

“可是…”

“先生不在了,我也沒有再留在英國的理由。”他果斷轉身背向我,身姿決絕地仿佛在整個過去麵前背過身去一般,“過去先生庇護了你二十年,從現在起,是你自己的命途了。”

“保重。”

我默默地望著他從另一邊消失,心中忽然有種冰冷的結論,之後的餘生中我將再無機會見到他。

他已經隨著父親離開了我的生活,我確信他沒有聽見最後的話,但我仍然不假思索地說出來,藉以告慰那些日漸遠去的執著和愛。

似乎過了足以消磨掉一切信念的漫長歲月,我才終於在加拉哈德的幫助下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教團人不多,以往支撐這個龐大而老朽的機器運作的那些艱辛而倒黴的螺絲釘們在父親倒台後被清洗掉了一大部分,現在小人得誌的那群大多沒有什麼實幹能力,需要教團管理的世俗事務也堆積成山。積壓的工作越來越多,人卻愈發稀少了。

即使這樣我們也不能放鬆警惕,畢竟我和加拉哈德都不幸算是新政權通緝犯的名單上列在前位的人物。而且此時我們也沒有心情多加交談,隻能並肩沉默著繞過大廳,試圖先逃出教團。

我不知道自己離開教團後還能去哪裏,生活再度陷入濃霧。但至少我還不想死在這裏,盡管前途未卜,我仍隱隱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尚未完成。

然後命運立刻就回答了。

將近十個高大的男人攔在我們麵前,我望著他們右手上一致蓄勢待發的光,心中一凜。

我以為自己會又一次遇到暗武士,這一年來厄運總是借這群人的手把災難扣在我們頭上。但這群人不是,他們身著暗紅色服飾,胸前別著四芒的教團標誌徽章。沒有銀麵具,昭然的神情莊嚴鄭重,似乎仍相信自己在為公平和正義的船隻掌舵,為這隻船幾個月來的山河破碎貢獻著自己一份無知的力量。

他們是仲裁會的人。

我恍然大悟,仲裁會早已不是過去那個由萊維因家族把持,在烏煙瘴氣的教團裏盡力自清的司法部門了。

領頭的人做了個手勢,冷銳而危險的藍光立刻從指尖躥出,纏住了我和加拉哈德的雙手。

一個中級的束縛魔法,這樣他們就不必費事把我捆起來,魔法本身就會限製我手的活動,由於影響了手勢的發揮,魔法也受到阻礙。

父親從小就教我們對付各級束縛魔法的魔法,實質就是在被束縛的條件下仍能做出手勢的那些。這樣的禁忌內容不會出現在課本上,卻比學校裏教的內容實用得多,尤其是在這種情景下。

當然,如果我要硬掙脫束縛魔法,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最終我采取的唯一手段是什麼也不做。

解開這種魔法需要時間,而仲裁會的武士人雖然少,質量卻比暗武士高得多。即使是我和加拉哈德也不能確保順利解開魔法後再打倒這裏的所有人。

而某種我沒有承認的原因是,在那短暫的一小段時間裏,我的生命出現了可怕的真空,喪失了全部的信心和追求,如同無知無覺的木偶。在那段時間,即便是被拉上刑場,我也沒有絲毫對於生命的感覺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而加拉哈德的反應要激烈得多,仲裁會是父親擔任執政官後交給米諾斯?萊維因主持的,對他而言,也是整個教團中最熟悉,最令他放心的一部分,“我們犯了什麼罪?你們有仲裁會的執行令麼?”

領頭的紅衣人沉默著從衣領裏掏出一張慘白的薄紙片。此情此景忽然讓我覺得十分可笑,父親失蹤後萊維因先生很快就被打壓,喪失了仲裁會主持人的身份,而這些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部下們仍於言行舉止中流露著他多年來在仲裁會打下的烙印。

“沒事的,加拉哈德。”我趁他還未把執行令遞到加拉哈德麵前阻止了他,我確認自己在笑,比哭還不如。

“不會再有更糟的了。”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完那段不長不短的路,然而當我站在仲裁會審議庭的被告席上時,仍由衷地感到了命運周轉的無常。我恍惚想起母親曾經對我說過,人的靈魂要在末日被送上審判台,良善的,虔誠的就往那天上,到至尊崇的父那裏去;而作惡的,背信的就要被投到地下,未贖完罪前不得恩澤。然而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人為人設立的審判台上接受審判,隨即又覺得自己十分可笑,近兩年來發生的種種,又有哪件是青春年少,風光瀲灩之時能料想到的?

加拉哈德被兩個人看在一邊,他們沒什麼罪名可審判他,也不必花那個心神去這麼做。

令我意外的是米諾斯?萊維因先生也出現在聽審席上——他們甚至連陪審的資格都不給他。

將近一年不見,這位可敬的長輩顯而易見地老了。即使從我這裏看過去,都能發現那由加拉哈德繼承的棕發中冒出了蒼涼的銀絲,眼鏡顫巍巍地架在鼻梁上。然而萊維因先生忽然目光炯炯地望著我,那眼神雖說落寞,卻不絕望,無端使我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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