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雙城記(1 / 3)

Lived,loved,and

went wild.

我愛你至此。

又一年初夏的洋流把大批銀光閃爍的魚群從它們出生成長的地中海趕到波羅的海的漁場去,帶來這個國家令人豔羨的貿易額。翅尖上有黑羽的海鳥倏得從頭頂掠過,陪襯著那些展翼後可長達一米的天空王者。雲聚合成龐大的移動城堡,鑲上銀邊,從古老的神話裏滿載英靈而來,在當代晴朗的青空下緩慢遊弋。

對於浮雲城堡而言,這是它數百年來注視著的景象,細節的變化蘊涵著更加深刻的統一和輪回。

而它始終處於與曆史平行的視角,在沒有交集的目光中默默凝視。建造它的祖先們采用了消極的漠然,將它置於斷裂空間的結界之中。幾世紀以來戰火焚毀了哥本哈根,勤勞而艱辛的人們又重建了城市。這在它眼中都成為了一幕幕起伏的曆史劇,戰爭燒不著純白玫瑰的一點邊角,一切凡人的喜怒哀樂皆無法感染它。它以驚人的高遠和冷峻與哥本哈根並存,彼此互相交纏,互不打擾。

隻是它所處的空間被精密的魔法斷裂,不與現實空間直接聯係,因而在那些候鳥沿著經線越過阿爾卑斯的雪峰回歸故土之時,沒有停留在塔樓的尖頂上。

艾瑞克?丹佛不為人注意地歎了一口氣,慢慢陷進鋪著白色手紡墊巾的沙發裏。這是他難得假期的第一天,如同從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般精致而冰冷。

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這裏。

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活閱曆中,浮雲城堡從來是一個意味複雜的詞。自他六歲起,在這座丹佛本宅度過的時光就算不上多,也並不愉快。事實上,隨著年齡增長,他愈發覺得浮雲城堡實在是丹佛族人靈魂濃縮的聚合體。他在這座白色基調的巨大建築中切膚地感受到了那種崇高而卓絕的理想,正迅速蠶食著這一族所剩不多的溫暖信念。他無法言明這個理想的具體內容,也尚未注意到,自己同樣是這種理想的堆砌者。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不可避免地邁向一個短暫迸發的瘋狂階段,現在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坐在沙發上望一眼窗外。結界對外部進來的光是寬容的,他可以看到白色烈焰從眼底蔓生出去,一望無垠,席卷而來決絕絢麗的純粹光芒,灑滿荒野與桑田。

這種純淨的顏色刺得他眼睛有些酸痛,於是他轉過身,有些無奈地站起來,房間裏的擺設沉靜依舊,複雜華美的吊燈折射的光線光怪班駁,落在他黑色的瞳仁中。

一切都被那群傻瓜搞砸了。他不由煩悶地想。

按他原先的計劃,是準備趁這個花了一番功夫才弄到手的假期遠離薔薇教團,遠離那些令人生厭的文件和愚蠢蕪雜的事務,回哥本哈根的丹佛本家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出去走走。自從畢業旅行之後,他已經很多時候沒有自在地外出一次了。

然而一個臨時變故足以打亂他所有的計劃。雖然在薔薇教團任職五年的經曆或多或少讓他成熟了些,對生活中時不時出現的意外情況有了更好的應付能力,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喜歡這種感覺。丹佛家人所習慣的模式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心裏。

他父親去年因病去世後,他繼承了老丹佛的記憶,加上過去對此的認知,他認為自己起碼對十字薔薇有了一個大體的了解。但是沒有任何有關的資料或記憶上提到一個羸弱的銀發少女和教團最核心的陰暗秘密有什麼該死的關聯。

因為要看護好那個來曆不明的少女,他的假期大約是泡湯了。不過在煩惱之餘,倒也為他的生活開辟出了新的可能性。出於某種不可思議的目的,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把這件事弄清楚。

殺死貓的好奇心和一種對命運過於強烈的支配欲促使他站起身,轉向通往西塔樓的樓梯。那個地方是曆代丹佛家族用來關押重要犯人的場所,防備森嚴,卻已廢棄許久了。他當然知道那地方不是個舒適的住所,也不讚同這樣對待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但是他也同樣懂得,在沒有真正摸清那個銀發女人的底細前,是不宜用外表來判斷她的能力的。

他用丹佛語喚來一個年長的仆人——這位老管家從他父親的時代就服侍他,算是少數幾個他比較信任的人之一,詢問了希爾薇婭的安置事宜,然後獨自一人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活板門。

在浮雲城堡裏許多魔法都受到限製,即使是他這個主人也不能隨意轉換空間。陡峭狹窄的木樓梯發出令人心悸的吱呀聲,搖搖欲墜。扶手上剝落翹起的木皮紮疼了他的手掌

塔樓很高,他感到胸口有些悶,於是在一個小平台上稍許落腳休息。

那一瞬他產生了某種猶豫,對自己多年前堅定指向前方的腳步產生了懷疑。這並不是說剛強自信的丹佛族長會在這種事情上軟弱無能,僅僅因為那個女人帶給他一種奇異的幻覺,雖然這感受未必是負麵的,卻對他而言完全陌生。他確信自己被迷惑了,甚至聽不到好友聲聲切切的呼喚。持久不化的冰藍色後麵有著綿長而壯闊的故事,他懷疑自己無法讀懂。

然而一種致命的強硬態度催促他往前,叩開門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那雙瞳眸寂靜如雪,掛滿隔世冰霜。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看這個僅一麵之緣,還需要想一下才能記起名字的少女。他對她一無所知,不知道她的年齡,身份,國籍和任何信息。因而他幹脆拋棄了她唯一的代號,用起泛泛的第二人稱來。

“你住得還習慣麼?”他刻意想讓自己顯得冷淡些。

希爾薇婭靜靜地轉過身——先前她似乎一直站在唯一的窗前俯瞰風景,望了他一眼。她就那樣望著他,不含絲毫情緒,目光平行,巍然而立,似乎她不是被囚於狹小的房間,而是置身北歐浩瀚深邃的原始針葉林。

她亦沒有把眼神轉回去。準確點說,她沒有任何傲慢的舉動。她平靜地不可思議,反倒讓他有些發毛。

“好吧,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告訴仆人就行了。”末了他隻能直奔主題,“今天我來,是有話要問你。”

希爾薇婭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他頓時產生了她根本聽不懂英語的錯覺,但她並不顯得困惑,隻是淡漠而遙遠,仿佛與他並不身處同一空間。

他感到難以言喻的不適感,在他一生中極少有人敢對他采取這種態度。

“不管怎麼說,我希望你如實回答,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盡管如此,對方驚豔人倫的容貌和女性身份還是迫使他耐心下去,“告訴我,薔薇教團為什麼要囚禁你?”

她寬大而質感落拓的裙擺輕微搖晃了一下,與她液態金屬般湛銀的長發交相輝映,在陰暗的房間裏生出璀璨而尖銳的光。

仿佛從水銀中升起的女神搖了搖頭,動作不畏縮,也不囂張。

“你不知道?”他忽然覺得事情開始朝著可笑的方向發展,“還是你不願意說?好吧,既然如此,你隻要搖頭或點頭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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