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北方森林(2 / 2)

他尚未從忽然被指名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就嗅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息。

“薔薇教團的。”黑衣人的口吻沒有絲毫動搖,“這是曆代由執政官負責的事,您應該有所耳聞吧?”

“那還真是神奇了。”艾瑞克諷刺地揚了揚嘴角。

“呐…呐…丹佛先生…”魯賓耶先生站出來打圓場,從剛才起他就一直被忽略在一邊,“你放心…這隻是暫時的安排…不會打擾您很久的…”

“您需要見她一下麼?”黑衣人冷冷地打斷了他。

頓時整個空間再度陷入沉寂,那黑衣人自顧自轉身,向一間臥室大步過去,步子重得驚人。

他與艾瑞克視線相對,立刻心神領會,站起身,和他並肩跟上去。

那是一間純白的房間,白色的家具微微陷入淺灰色的地毯。沒有窗,牆紙顏色慘淡。墊巾是白色,床單是白色,燈罩仍然是白色,薔薇花紋若隱若現。銀色小飾品在櫃頂上周而複始地前後搖擺。

他又無端想起了浮雲城堡白色主調的裝飾,但是浮雲城堡偏好高曠的穹頂和開闊的視野,清冷不羈,遺世獨立,立於凡俗之外,如同一朵開在斯堪的納維亞山脈雪線之上的高嶺之花。

但這間房間小而精致,而不免有種四四方方,密不透氣的壓抑感,像是小女孩趨之若騖的玩具盒子。

然而那位被囚禁的玩具赤足站在床前的地毯上,著一身白色長裙。裙子簡單樸素地仿佛一塊白布匆匆剪裁而成,不附絲毫花飾,在精致冷漠的背景下意外充滿落拓的原始質感,少女瘦而輕盈的身軀若隱若現,成為一個不可褻玩的獨立世界。她的五官無疑是極美的,四周的空間都為之驚歎似的以她為中心扭曲起來。銀瀑般的長發垂到地麵,金屬般光澤斐斐,渾然一體,從純白空間裏憑生出來。她所處的房間具有歌特式的詭異氣息,她卻像一棵幼鬆般挺拔地立在北歐玄黑色的蒼勁森林中,足踏絹一般的白雪,身後山川棱角分明。

她就那樣注視著他們,一言不發,冰藍色的兩汪靜水沒有絲毫波瀾。她不欣喜,亦不悲傷;不期待,亦不恐懼。那似乎是她的影子,原本的她在他觸不到的另一個空間。

“介紹一下,這是你新的保護人,艾瑞克?丹佛先生,教團的現任執政官。”黑衣男人頗具勝利感地說,“她叫希爾薇婭。”

“艾瑞克?艾瑞克?”

“恩?”

黑發男子轉向他,神情並無異樣,卻無法驅散自先前起就在他心上徘徊的不安感。他覺得有什麼正在侵入他原本妥妥帖帖的生命,要將所有他篤信的真理都粉碎顛倒。他將被獨自遺棄其中,在一個與他現在的生活有著相似麵貌而徹底陌生的監獄裏掙紮至死。

“那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辦?”

盡管如此他依然為那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未來作著盤算,如同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一根顫巍巍的救命稻草。

“這次我回丹麥,先順路把她帶回去吧。”艾瑞克輕歎了一口氣,沒有看他,“我對她的底細完全沒有了解,現在也不能確定什麼。”

他點了點頭,並沒有追問下去。他知道艾瑞克?丹佛不會喜歡任何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作派,這是他與他之間關乎理解的默契。

他們並肩走出聖奧蘭教堂,蘇格蘭玫紅色的夕陽沉重地降臨在他們生命的邊角上。

“艾瑞克,”他被那副浩瀚的自然景象所攝,著魔似的開了口,“你想過結婚麼?”

“我看我們是都沒希望趕在米諾斯之前結婚了,”對方卻似乎故意不察覺似的調侃道,“怎麼突然問這個,你不是從來都沒什麼感興趣的女人麼?”

“沒事,隻是想起來罷了。”他垂下眼,瀕死的夕陽在側麵暈開大片絢麗的金紅,“也許我是不想結婚吧,婚姻對我而言除了家族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將來我們各自結婚之後,也不能再一起出來玩,畢竟結了婚的人就不再年輕了。”

“怎麼會呢?”艾瑞克忽然側身坐在街心花園漆成暗金色的長凳上,落日餘輝在他身後打出天國的光,“雖然我以前對你說過,生活是誰也無法替代的,但其實我現在隻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放鬆下來。可能的話,我真的很希望能一直這樣,即使讓我獨自去應付所有人也好,回過身還能看見原來的你,就很幸福。別去想亂七八糟的事了,我不會離開你的,放心。”

他靜靜佇立在他麵前,他的神明微笑著仰麵望向他,笑容很淺,卻情意深重。

“謝謝你。”最後他說,似乎要讓風把這承諾帶給主神留作見證似的,“我會一直是我,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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