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又見哥本哈根(2 / 3)

比如,盡管不清楚具體是怎麼操作的,我知道一定是他救了我。但是他沒有出現,我看不到他。以往我想念他的時候,他總會及時出現。

又比如,我醒來的時候身上□□,芙蕾婭之淚卻紋絲不動地安然端坐在右手中指上,仿佛是從皮肉裏開出的花。Time

Slayer垂到心髒的位置,質感冰涼,指針旋轉的輕微機械摩擦聲在極至的靜謐裏與心髒跳動的節奏保持一致。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Time

Slayer是從不離我身的,但是由於能力退化,我已經無法啟動它有將近一個月了。

出於某種孩子氣的期待,我重新把那隻冷冰冰的懷表握在手中,嚐試著注入自己的意誌。這種感受已經久違,竟然充滿了陌生的新奇,如同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完全成功掌握契約的情景。

契約形成的過程大約有三個階段,從開始成型,穩定期到最後完成,我在十四到十五歲左右,用了一年餘的時間。這在一般人看來,已經是很高的天賦,因為這種魔法是極少數血統高貴的魔法師的專利,有許多人終其一生也不曾觸到幸運女神飄渺的裙角。

所以通常契約的最終完成是值得慶祝的日子,幾乎被看作另一種層麵上的生日。但是十五歲時,第一次讓懷表的銀色鏈條按自己的意誌像水銀液柱一樣流淌起來的那天,雷格勒斯是我唯一的觀眾。

因為年輕所固有的無知,當時並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隻是希望在向全世界宣布這個消息以前先讓他見證自己的成長。

當時他已經搬出了洛絲羅林,住到離倫敦較近的一處別院。因為我不想讓家族裏其他人覺察,所以不能用家裏的車,用魔法也轉移不了那麼長距離。早晨天剛剛泛起一絲亮色,我就穿戴整齊出門,交替使用魔法或步行,走了四公裏,再乘公共汽車到達他的別院。我知道他早上是不會睡到很晚的,而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年他時常要去教團,幾乎都不在學校。太晚到就很可能見不著他了。

他微笑著給我開了門。在揮霍青春而不自覺的年代裏,他始終都用這副表情麵對我,以至於我終究沒能及時讀懂笑容背後逐漸沉澱的苦澀。

你今天有空麼?我很隨意地進去坐下,他家別院裏裝飾沿襲的是浮雲城堡的風格,灰色沙發上鋪著白色墊巾,牆也刷成了白色,但不如浮雲城堡來得張揚冷峻,顯得沉靜而蘊著淡薄的暖意。我曾經問過他在這麼小的地方是否住得習慣,他卻隻是笑著說這裏更安靜些。

如果是你的事,我任何時候都有空。他在我對麵坐下,侍者端來一壺奶茶,他倒了一杯,用勺子翻了幾下,待到不再蒸騰起大股白色煙霧,才推到我麵前。

我的契約要完成了。我抿了一口。

真的?那太好了。他眼神亮了一下,仿佛後麵有一盞燈倏得被點燃,但隨即黯下去。你跟你…跟你父親說過了麼?

我想先給你看。

好啊。他抬起目光望著我,這次盈滿了笑意。維爾,我很期待看看你靈魂的外在表達是什麼樣子。

恩,不過你最好站得離我遠些。我一本正經地說。

沒事,我應付得過來。他依然胸有成竹地輕笑。而且這個過程是很危險的,萬一你出了什麼狀況,我也能及時幫你。

於是我點點頭,站到客廳中央。一時整個世界的振動在某個固定頻率上靜止,萬籟無言,我握住懷表,盯著表盤上哥特風的雕花指針和鉛活字體的數字,黑白對比在狹小的平麵上被無限拉伸。我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節律開始渙散起來,越來越雜亂,激烈,一下下撞擊著肋骨的忍耐極限。

我想集中精神引導自己的魔法,但是懷表上的黑色圖案活了起來,白色表麵向各個方麵延伸,在不真實的層麵上。世界抽象成幾何圖形,我的精神似乎浮了起來,離身體越來越遠。

然後一切忽然就停止了。

我感到一股強力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硬生生拽出了那個抽象空間。四周景象瞬間恢複真實,輪廓鮮明。

他站在我身邊,握住了我拿懷表的右手,卻並非我所感知到的激烈,而是若有似無的輕柔。

你太緊張了。他並沒有責怪我的失誤。不要去想有人看著你,就按照平日裏你自己練習的時候一樣,放鬆了去引導。不要著急,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我看了他一眼,當時並不了解什麼,隻覺得那雙黑瞳後連接著另一個世界。那是我的天國,我觸不到。

再次點點頭,我重新握緊表盤。

這次很順利,指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旋轉,在視覺上融合成一個模糊的黑色實心圓。表鏈按照我的意誌在某個位置上斷開,延伸,在上午瀲灩的陽光裏閃著寒意。

那時我還不會使用第二階段的解放,因此隻能到此為止。我調整了一下狀態,準備收回銀鏈,但是它們卻突然失去控製,纏在他手臂上。

我頓時極其恐慌,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很清楚Time

Slayer的破壞力所在。我趕忙想把它們收回來。

又是一瞬間,他右手中指上的黑曜石指環閃過一道白光。

那些銀鏈立刻如同被打了七寸的舌一樣癱軟下來,失去支撐,垂落在地。魔法的失控停止了,我趕緊把它們恢複原狀。

對不起,你沒有受傷吧?我匆匆忙忙跑到他身邊,撞歪了一支銀色的三腳燈架。

我沒事。他抱了抱我的肩,唇稍稍揚起的姿態十分好看。他的笑容總是很淺,卻意味深厚。你的契約很不錯,恭喜你了。

一年以後我又完成了第二階段,那時他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我也自覺不再打攪他。

而我還能想起我們無憂無慮地坐在一起聊天,一起說笑,一起暢想未來,眉飛色舞地計劃畢業旅行,談論那些理想中色彩繽紛的故事。契約形成時常被看作一個魔法師成長完成的標誌,然而所謂成長,在我們不自知的時候,就為我們的笑容染上了苦澀的風霜。我們卻要很久才能明白,真正的長大,離僅僅完成了契約有多麼遠。

後來,那個浮雲城堡的早晨之後,我明白過來自己是愛上他之後,我們曾經聊起此事。他笑著說,這和女孩子希望把自己的初夜獻給愛人的心情是一樣的。

我當即用肘關節撞他,自然落了空。

我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在任何方麵。

Time

Slayer是以時間魔法為核心的能力,屬於綜合型的契約,攻擊的魔法在其中所占比重不多。如今我對時間魔法超乎尋常的天賦也已得到解釋,任何精絕的魔法都無法逆轉時間,也無法治愈時間風化得來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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