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默雅歌(2 / 2)

“不怕,”埃德加再次拍了拍她的手,“死亡不過是旅行。我不會離開你,伊麗莎。我不過是去遠行。”

她順從地把頭埋在他胸前,長發向各個方向鋪開,在黑暗中呈現死亡的紋路。

我不過是去遠行。總有一天你也會來這裏的,來我和爸爸這裏。

在那之前,我親愛的妹妹,你要懷著愛與夢想,不卑不亢地活在這世上。因為人終究沒有堅強到不怕任何傷害,從而沒有信仰地活著。

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除了生活本身,沒有什麼能彌補生活的貧瘠。

隻因為,死亡不過是去遠行。

顆粒狀的晨曦灑在她側麵時,她才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冷了。純白光輝在四周暈染開來,與生命融為一體,成為一種更持久的力量,歌頌新生。

她木然地起身,仍握著他的手,對那體溫的感知恍同隔世。

旭日升起,東方既白,她在滿盈的逆光中,終於淚流滿麵。

埃德加?洛森二十七歲死於遺傳性肌肉間歇萎縮。至此,洛森一族父係血統消失。

即便是因為遺傳病而在教團勢微的家族,仍能得到一些禮儀性的待遇。洛森家族最後男性的葬禮還算得上體麵。

伊麗莎白才發現,這座偌大的莊園中隻剩下她自己了。

她當家後操辦的第一項大型活動就讓她身心疲憊,在接受了無數缺乏情感的致哀後,她感到原有的悲傷都被磨礪地麻木了。

她是葬禮上唯一的主人。她似乎回到了九年前,在父親的喪禮上無言注視人群,隻是這次已無人擔待。她必須站在中心,過去她生活的圈子一直狹窄,外麵的世界在這一刻潮水般湧來,她不甚適應。

待到灑下最後一捧土,賓客們開始逐漸散去,這些人自然不會失禮,卻也影響不了什麼情緒。

她跪下來開始禱告。魔法師的葬禮上沒有牧師,也沒有十字架。她至親的兄長一生病魔纏身,並無太多值得刻在墓碑上的豐功偉業。她訂做的石碑上隻有姓名和生卒年月,下麵用古騰堡體刻了一個單詞。

Reborn。

她心中有一根弦崩斷了,眼前一黑,向前倒下。

並沒有如預想的與石板親密接觸,她一驚,反而清醒。陽光化作實體,垂在她眼前。

一個年輕的金發男子扶住她。

“你還好吧?”那男子微微皺了皺眉,輪廓分明的五官瞬間光陰流轉,美得驚心動魄。

她一時忘記自己還坐在地上,她懷疑自己會陷進去。但是在那之前男子就自如地收回了表情。

她趕忙站起來,有些尷尬地躲避著對方的目光。她不記得他和自己家有什麼聯係,應該是教團安排來作為禮儀的人物。

“請節哀。”男子的一切言行都分寸有道,並無與葬禮不合之處。然而他僅僅是存在在那裏,就帶入一室燦若信仰的陽光。分明是男子卻如此美豔驚人,金發低垂,仿佛日光降臨人世。他的微笑淡得幾不可見,但是她確信他在微笑,藍色瞳孔中有著深不可測的旋渦,她不自覺被吸入,那種神采飛揚溫暖了她,於是陰霾散開,雲開見日。

他是如此醉人的男子。

她的淚水在葬禮上第一次無言湧出,灑落在他的黑色禮服上,水斑如同彼岸花般成蔟而生。她和九年前一樣慌忙掩飾,他卻隻是溫柔地對她笑了笑,扶她起來。

那是最初屬於她自己的陽光。她與維克多?梅利弗倫初次相遇時,她尚不知道自己已被這道光捕獲,心甘情願赤足踏過荊棘。

因為冬天已往,雨水止住過去了。

他指尖輕彈,唱機便換了一個調子。那些酒一般醇香的聲音緩慢地回蕩,杯中的液麵微微晃動。

他環住女人,女人的絲襪在他□□的皮膚上曖昧地摩擦。他有些厭倦地轉動酒杯,讓酒氧化。

他多年沒有再回法國,也已很久沒有碰過法國女人。他對自己冷笑,二十五年耽於聲色,即使是做給人看也夠浪費生命了。

是時候離開了呢。

他自知形勢的嚴峻。他和他那群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學生們不同,他從小就深刻知曉人情冷暖。他可不會愚蠢到期望什麼人的愛情,連僅有的那些讓他對英國有所眷戀的人都離開之後。

畢竟,他想,他骨子裏有著流浪的因子,來自在他血管裏漉漉流淌,生出倒刺的,巴黎舞女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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