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哥本哈根(1 / 3)

當半透明的海水在「帝國天使」遊輪四周的陰影下由深入淺地漾開,日德蘭半島數百年的風霜才終於撩起了冰山一角。晴天碧洗下的灼熱陽光混合了夏日汗液的氣味,波紋蕩漾著粼粼的白光,鰹鳥姿態昂揚地掠過頭頂。潮水衝上神耕的土地,又嘩地一聲向四周散開,滿是朝生暮死的泡沫,如同死去的人魚族群。碼頭工人高聲唱著渾濁的歌,港口殘酷地焚燒起來。海天一色分著兩處的燦爛,厄勒海峽灰藍色的海水隱喻著寧靜的狂暴,這是孕育了征服者的樂土。遠處直聳入雲的旗杆上紅底托著慘白的斯堪的納維亞十字,偏向心髒的方向,仿佛從天而降之後就始終留在那裏,沒有離開。

即便知道本次旅行算不上一場愉快的旅遊,但船駛入哥本哈根港口之時,我仍有眼前一瞬被擦亮之感。徹藍的北歐門戶始終存留著擴張時代的耀眼印記,伸開平靜而浩大的懷抱。

我再次檢查了自己的口岸通行證,Kongeriget

Danmark的字樣微微凸起。其實我想去哪裏並不難揣度。先前為了行動便利,曾經用幾個月補習了之前完全沒碰過的丹麥語,但效果不佳,恐怕問路都成問題。幸而在丹麥能說英語的人不在少數。

選擇丹麥為行程地第一個目的地的原因似乎很顯然。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如此確信夢中的場景是哥本哈根港,船駛入時所見情景與夢中並無直接聯係,我想那是因為夢中自己處於高處的緣故。但我同樣也不知道哥本哈根有什麼建築物可以在那樣的角度下俯瞰全港。想來還真是毫無準備的旅行,我暗笑。

唯一依舊的是,我仍然時常夢見那裏,夢仍然在適當的時機曳然終止。

父親完全可能知道我會來這裏,因此倘若有人尾隨,也不算多麼奇怪。當然目前我還沒有發現跟蹤者。或許父親終於能放手信任我,或許隻是他手下的高人我沒有能力去發現罷了,盡管以我的水準,教團裏能不被我發現的人不多。

我來到這裏的另一個更直接的原因是,哥本哈根是丹佛一族的本宅所在地。

魔法師的世族中,那些實力真正登峰造極的家族有許多特殊之處,彼此間有著互不侵犯的勢力範圍。據說丹佛家族全盛時,是整個北歐地區的支配者,也是教團在北方的藩籬。現在這樣的基業自然應由雷格勒斯繼承。而且同梅利弗倫一樣,丹佛也擁有曆代先祖的守護,能夠在一切外人麵前隱藏本宅的所在地,保護族人不受傷害,即使是教團也對此束手無策。因此客觀來說,如果雷格勒斯想要躲藏起來,無人知曉位置,壁壘森嚴的丹佛本宅是個理想地點。

當然,換言之,這也意味著我作為“外人”,想找到丹佛本宅是癡心妄想。雷格勒斯十八歲那年回到本家,獲得了世代先人的認可,正式成為丹佛一族的主人。那麼現在丹麥以及更北的瑞典和挪威,在和魔法有關的事務上他擁有幾乎絕對的支配權。雖然不清楚具體操作,但我現在是在他的後花園裏,他倘若不想讓我發現,甚至對我做點別的什麼,應當是易如反掌。

無理由感到心寒。我沿著霍爾蒙斯街一路向市中心前進,連吃晚飯的心情都沒有,竟然落魄到隻能坐在公園的長凳上對著華燈初上的旋轉木馬出神。很久之後我見到了雷格勒斯,想起這個初夏的傍晚,也隻有啞然失笑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雷格勒斯終究有一天要離開我們。也許隻是我與他過去太親近,以至我一直沒有那麼深刻地體會到這點罷了。梅利弗倫家的人中,未來與他有所交集的是凱珊德拉,不是我。

然而我始終信任他。即使他並沒有信任我到,把我卷入他超出常態的生命軌跡裏。

僅從這點來看我就幼稚地無可救藥,也難怪父親總是不放心我,而雷格勒斯不會告訴我他為什麼離開,去哪裏,會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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