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揚雖說要陪慕少遊一同往藥王穀見秦痕,但有時事不由人。自回北疆後,沈千揚的傷勢便一再反複。他體內多年舊疾觸發本就難治,何況胸口又添刀傷,加上金陵到滄州一路車馬勞頓,回到北疆時,整個人已清瘦不少。而慕少遊更是衣不解帶得隨身照顧了沈千揚一個多月,才勉強將他的傷勢壓製住。
這段日子以來,因為秦痕暗中在藥裏動手腳的事,慕少遊對沈千揚既有愧意,又擔心對方的傷勢,一麵還要記掛著秦痕在藥王穀的情況。心思即重,又要照顧沈千揚,但等沈千揚傷勢穩定的時候,他反倒比對方更憔悴幾分。
惟一慶幸的,不過是嚴守那脾氣拗的老爺子尚未老眼昏花,這段時間來自將慕少遊的勞累看在眼底,對慕少遊雖仍有心結放不開,但比起當初初見時的態度,已好了不知道有多少。至少,他已不再時時想著怎麼將慕少遊挫骨揚灰,或趁沈千揚無暇顧及之際將他抓進刑堂裏,數百種刑具一一伺候。
如今嚴老爺子嘴上仍舊是冷嘲熱諷,可他與慕少遊兩人十年前在赤峰教中就是這般相處,現在看來也不覺有什麼不妥,反倒隱約有些似當年舊景。
嚴守既無傷慕少遊性命的意思,沈千揚心裏也就暫放下一塊大石。
畢竟,當初唐秋嚴守背了他對慕少遊下手的事,他現今想來,仍覺心內惶惶。不過毫厘之差,他與慕少遊,或許就是生死之隔。
莫說真如那般,就是想想,他也覺得心頭抑鬱,禁不住伸手將身邊忙碌的人拉進懷中,貪那懷抱中一時滿當當的充實感。
慕少遊剛替沈千揚喂過藥,正在收拾手邊東西,不料腰上一緊,已給人拽進懷裏緊緊環住。十數年相識,早知曉這人的霸道性情,卻還是無奈歎口氣,輕聲責道:“沈千揚,你又發什麼瘋?”
卻聽落在耳邊的話語略沉,“總覺得,有時隻需我一放手,轉眼你又會再消失十年。”
慕少遊不覺失笑,笑過後卻是滿心苦澀,任由對方將自己困在懷裏。
“還是對我這麼沒信心?”
沈千揚的下巴正擱在他頸上,聞言側頭在他頰邊輕輕一吻,“我對你,從來就沒有信心。所以隻好強把人綁在身邊,用再多你厭棄的手段都好。隻因為……我手若稍鬆一些,此刻你便不會在我身邊。”
不想沈千揚今日這般坦誠,慕少遊垂首,想了想,覺得有些話是該趁機說清楚。
“其實,我和你兩個人,當真是不合適。十年前強綁在一起,結果我害赤峰教折翼十年,害你重傷敗離中原,甚至還害墨涵夫婦失了性命。而十年後再在一塊,我們還是忍不住互相傷害。你個性太過霸道,而我也是不懂和軟的人,更都記著當年那些舊事……”
慕少遊話未說完,便被狠狠攬緊來,沈千揚抱著他,聲音裏有些惱怒:“慕少遊,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慕少遊暫未理他的質問,繼續道:“還有這次小痕在你藥裏暗中做手腳的事,也是我對不起你……”
沈千揚不悅打斷他的話,“我早就說過,他是他,你是你!而且他是你的兒子,你舍不得他受委屈,我也可以不同他計較!”
“但我們之間……”
沈千揚心底漸漸有了火氣,“我們之間怎樣?你要的尊重信任,我全都可以給你。你嫌我個性霸道,我也可以試著放鬆手,給你相應的自由。隻要你真正將我放在心裏,肯信賴我依仗我便好……慕少遊,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還是說你終究信不過我,抑或是你終不願同我在一起?”
沈千揚的懷抱熾熱,慕少遊覺得一顆心也被那些話語緊緊纏住,幾度張口想說話都讓對方打斷。他搖了搖頭,不覺笑道:“沈千揚,你性子裏的霸道若真改得了,還是你不成?現在我話還沒說完,你就這副樣子,要我怎麼說下去?”
感覺到腰上的力道稍鬆了些,沈千揚也察覺自己的蠻橫,說話的聲音不禁有些挫敗,“你究竟想說什麼?”
慕少遊轉了身,看著沈千揚的眼睛,緩緩道,“我想說,即使我和你不合適,彼此個性都太過尖銳不好相處,也忘不掉舊日裏的互相傷害,甚至今後也還可能有爭吵隔閡……可是,縱然是這樣,我還是想繼續我當初的承諾。我願意以真心對你,陪在你身邊。”
……
慕少遊話落音,屋中有片刻的沉默,再片刻,他就被一陣猛力再度扯入沈千揚懷抱。閉了眼,有吻輕輕落在眼瞼在,溫度卻燙得人幾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