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海走上山的路確實與別個不同,柯琅生一麵寬慰自己這老頭兒或許真的與連瑾春相識,能帶自己進去,一麵又十分擔心,這人下盤穩實,方才出的那一掌,力道雖柔和,內力卻不小。
眼下不知他與連瑾春之間是敵是友,若是仇家找上門來,自己疏於防範之中成為他手中的人質,那自己這不是為連瑾春惹下個大麻煩了麼?
柯琅生向來心思縝密,刹那之間早已從千頭萬緒裏理出若幹個應對的辦法。他這一沉思,上山的路似乎也變得特別短,待到洪四海唉唉叫著,一屁股坐到樹底下乘涼時,他才恍然問道:“到了?怎麼停下來了?”
洪四海拍拍腦門,遺憾道:“唉,十多年沒來了,我把這進山的方法忘記得七七八八了,帶不了你進去了。”老頭兒別的本事不是特別厲害,隻這狗鼻子特別靈,所以連瑾春一靠近,他就在心裏默默笑了。
柯琅生急道:“你再好好想想,總歸能想起來一些。”
“小春兒啊小春兒,你也太狠心了,你洪叔叔大難不死,好不容易回來見你,你也不親自出來相迎。”洪四海裝模作樣地一歎,“罷了罷了,待我去買壺好酒,好好醉上一場,說不定明兒就知道怎麼進去了。”
洪四海爬起來要走,柯琅生一把拽住他,眉頭緊蹙不散:“前輩,再怎麼難的陣法也有破解之法,您……”
“老頭兒我肚子裏的酒蟲醒啦,”他倒了倒空空的酒壺,“沒有酒,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你也別在這兒杵著了,他要是不想讓你進去,你啊,怎麼也進不去。我勸你……”話講到一半,洪四海瞪著伸到眼前的銀票,笑了:“出手好闊綽,好,老頭兒我承你這份情!”
風大起來,樹葉嘩嘩作響。
洪四海吸吸鼻子,臉上的笑容更大,將銀票仔細收好,他樂道:“你聽好,坐船往南邊的落雁島去,找天星宮的宮主要一本叫《千機算》的書,她若肯給你,莫說這裏了,天底下所有設陣之法你都可以輕易破解。”
柯琅生聽了,再細細詢問了些來回的時日等等瑣碎的問題。
臨走前,深深望了這樹林一眼,他握緊劍頭也不回的下山了。
洪四海抽出銀票,照著燦爛的陽光一彈,賤兮兮地笑:“笨小子!”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在眼前一晃,方才還在眼前發亮的銀票倏忽不見,連瑾春冷冷的臉竄入視線,洪四海曬然:“這麼多年沒見,你的性子怎麼還是這麼冷冰冰的,小春兒,不是不認識你洪伯伯我了吧?”
“死老頭,你騙他去天星宮,不是叫他去死嗎?”
洪四海斜眼看他,酸溜溜地說:“俗話說女大不中留,我看你也一樣,對那小子這麼好做什麼,喜歡他?”
連瑾春抿緊唇,神色之間頗有些不自在。
洪四海笑:“算了算了,不開玩笑了,帶我進去見見你娘。”
“……我十二歲那年,她就去世了。”
洪四海一怔,半晌才苦笑一聲,啞聲低歎:“當年我身受重傷,生死一線間若不是想到去寒雪山服輪回丹假死,現下也回不來找你了。你娘……這倔性子,終究受不得一點點委屈……”
深藏於心的傷疤好像又一次被鮮血淋漓的撕裂於人前,連瑾春垂下眼,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一點也不想再提及這個話題。
洪四海拍拍他的肩,歎道:“好了,我們去你娘墳前上柱香,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也好好跟我講講。”
老頭兒往前走了好幾步,回頭卻見連瑾春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洪四海挑了挑眉,了然道:“你要實在不放心,就跟去看看吧。”
被說中心事,連瑾春心頭一跳,更加猶豫不定:“洪伯伯,我其實……”
“去吧去吧,那小子若真是在天星宮出了什麼事兒,你還不恨死我!”洪四海又笑起來,轉身朝山林中走,聲音漸散,“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娘,你這臭小子居然想娶個男媳婦兒回來氣她,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