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的這一係列持盈保泰的舉動逐漸打消了朝廷對曾國藩擁兵自重的猜忌,曾氏一門終於免遭“狡兔死,走狗烹”的厄運。曾國藩也不僅漂亮地避開了一場莫大的危機,而且全身而退,成為中國曆史上殊為難得地完成了“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的“完人”!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1872年3月12日),回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午飯後至署內西花園散步,突感腳麻,一個踉蹌,身子向一旁歪斜。陪同散步的兒子曾紀澤與隨從趕緊將他扶住,夾著他繼續前行。不一會兒,曾國藩全身就開始抽搐不已。曾紀澤趕緊叫人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坐在其中,然後抬入大廳。
在一片驚呼聲中,家人全都圍了過來。曾國藩已不能說話,端坐三刻後與世長辭,走完了他六十一歲的人生旅程。隻留下了一篇遺囑:
餘通籍三十餘年,官至極品,而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可許,老人徒傷,不勝悚惶慚赧。今將永別,特立四條以教汝兄弟。
一曰慎獨則心安。自修之道,莫難於養心;養心之難,又在慎獨。能慎獨,則內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鬼神。人無一內愧之事,則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寬平,是人生第一自強之道,第一尋樂之方,守身之先務也。
二曰主敬則身強。內而專靜統一,外而整齊嚴肅,敬之功夫也;出門如見大賓,使民為承大祭,敬之氣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驗也。聰明睿智,皆由此出。莊敬日強,安肆日偷。若人無眾寡,事無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則身體之強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則人悅。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氣以成形,我與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愛物,是於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於尊官厚祿,高居人上,則有拯民溺救民饑之責。讀書學古,粗知大義,即有覺後知覺後覺之責。孔門教人,莫大於求仁,而其最初者,莫要於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數語。立人達人之人有不悅而歸之者乎?
四曰習勞則神欽。人一日所著之衣所進之食,與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稱,則旁人韙之,鬼神許之,以為彼自食其力也。若農夫織婦終歲勤動,以成數石之粟數尺之布,而富貴之家終歲逸樂,不營一業,而食必珍饈,衣必錦繡。酣豢高眠,一呼百諾,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許也,其能久乎?古之聖君賢相,蓋無時不以勤勞自勵。為一身計,則必操習技藝,磨煉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慮,而後可以增智能而長才識。為天下計,則必己饑己溺,一夫不荻,引為餘辜。大禹、墨子皆極儉以奉身而極勤以救民。勤則壽,逸則夭,勤則有材而見用,逸則無勞而見棄,勤則博濟斯民而神隻欽仰,逸則無補於人而神鬼不歆。
此四條為餘數十年人世之得,汝兄弟記之行之,並傳之於子子孫孫。則餘曾家可長盛不衰,代有人才。
清廷獲悉曾國藩死訊,舉朝震驚,輟朝三天以示哀悼。又追贈太傅,諡號“文正”,入祀昭忠、賢良二祠,並於湖南湘鄉、江蘇南京建立專祠,極一時哀榮。同治皇帝載淳專門送了兩副挽聯:
功在國,德在民,名在天下;
出為將,入為相,歿為神明。
本一代完人,先定東南,次平西北;
為六旬元老,名揚中外,忠冠古今。
終於肯定了他的耿耿忠心和無上功勳。也許直到這時候,朝廷終於肯定了曾國藩的耿耿忠心和一片赤誠。正因為此,才有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為師為將為相一完人”的美譽。
曾國藩以一介儒生縱橫官場幾十年,不僅能夠在戰場上屢敗屢戰,攻克強敵,剿滅強大的太平天國軍隊,力挽狂瀾扶晚清王朝垂而不死;又能夠在“盛時作衰時想”,時刻惕勵,自警自律,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在功高震主、勢力強大的情勢下不驕不傲,自剪羽翼,持盈保泰,終於避開了封建曆史上輪番上演的“狡兔死,走狗烹”的魔咒,最終得以善終,這才是曾國藩超越古今一切英雄、最受後人敬佩和感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