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天涯比鄰(1 / 3)

這一角,陰霾濃濃,鐵幕沉沉,看不見一絲絲希望,連空氣都好似生了黴。那一邊,海上繁華,光風飛揚,一顆年輕的心靈被激動了,激起了滿腔的激情,激起了一天的彩霞。

李叔同披一天的絢彩來了。跨過沉沉的北方津門,直向南國的上海,他的心胸裏激蕩著無邊的熱情。

1898年,李叔同十九歲。十九歲的李叔同,已經懷著深深的家國之痛了。

00生於國運衰微之世,憂患仿佛與生俱來。李叔同生長的年代,老大中國如一隻肥碩的綿羊陷在虎狼群裏,身心疲憊,爭即爭不出頭,怒又無從著力。1894年,一場甲午戰爭,日本把中國打得落花流水,苦心經營多年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滅,第二年更是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舉國震動,群情激憤。日本向來不在中國人的眼裏,但自從1867年明治維新以來,不過短短的二十餘年,便強大如斯!中國欲強盛,必須痛下決心,走變法之路。

時逢在京會試,康有為、梁啟超聯合參加會試的1300餘名舉子簽名,發動“公車上書”,提出變法主張,維新變法運動從此風起雲湧。1898年,年輕的光緒皇帝接受康、梁變法主張,下詔維新變法,推行新政。

青青少年,本來應該有美好的青春花季,但國難讓李叔同一下子便長大了,心靈上落滿了感事傷時的憂鬱和激憤。憂鬱和激憤裏,李叔同苦讀苦思,常常與藝林的師友們聚會,探討國家民族複興之路。後來,康有為、梁啟超終於出現了,像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灰暗的天空,照亮了李叔同的心靈。有此良法,老大中華有希望了,不會亡國了,不會滅種了。李叔同激動不已,幾乎是振臂高呼:“老大中華,非變法無以圖存!”那些天,李叔同的腦子裏一直縈繞著一個閃閃發光的名字:康有為。康有為,如果能親聆康有為的教誨那該多麼美好啊!實在心緒難抑,便情不自禁地在一枚石料上刻下“南海康君是吾師”幾個字。

孰料,光緒皇帝推行的維新變法才維持百日,便讓慈禧太後一班守舊勢力顛覆了。光緒皇帝被幽禁,康有為、梁啟超逃亡,譚嗣同等六君子喋血。鐵幕剛剛掀起一角,旋即嚴嚴地合上,老大中華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天津緊鄰中國的政治中心北京,與北京一樣,黑暗仿佛更加的深廣。而李家的世交李鴻章、王文韶,這班重臣,為了集團利益和個人私利,不惜出賣靈魂,不惜出賣國家,不惜扼殺維新力量。每念及此,李叔同既痛苦又失望。

這時,守舊派正全力搜捕康、梁黨羽。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忽然,有人傳出李叔同是康、梁同黨。這讓李家人十分擔心李叔同的安危,尤其是李母王鳳玲更是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李母成天想的是兒子李叔同必須離開天津這個是非之地,出去躲一躲。

再說,李叔同母子在這所深宅大院裏生活得並不快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應付的微妙的人際關係,排解不了的寂寞、壓抑和淒清,甚至是母親王鳳玲過不慣的北方生活,都使得李叔同與母親早就想離開這侯門般黑暗幽深的大宅院。

李叔同才華自負,可是連續兩次參加縣學考試,都名落孫山。李叔同感到從未有過的空茫,於國京津是無邊暮氣籠罩,於家老宅是一片重濁壓抑,於己前途是渺茫未卜。李叔同在心底裏痛切地高喊:“北方事已無可為!”目光不覺便投向了遙遠的南方,那片水波激蕩之地,那個海上繁華的城市。

李叔同奉母攜妻奔赴上海。上海的前世原是古吳淞江入海處的小漁港,居民在江海之濱以滬捕魚,因稱這段水域為滬江。人家漸漸在滬江旁稠密,繁華漸漸在滬江旁聚集,終於生發成煌煌巨城上海,滬上也便成為上海的別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