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我並非讀書之人,對於這樣的形容隻是懵懂。然而在踏進京城的這一刻起,卻也明白了這句詩的含義。

連年征戰江山穩定之後,便是曆朝曆代從未有過的太平年間。太平之下,繁華滋生,加之朝中力行新政,削減賦役,蓬勃之勢自是一年更勝一年。

歌台暖響,春光無度;笙簫遍徹,意興難竭。

我帶著部下尋街的時候,總能聽到樂坊的靡靡之音傳遍整個街巷。抬起頭,日夜無竭的宴飲遊樂之景便可映入眼簾。濃妝粉黛的女子衣衫妖嬈,在秦樓楚館門前招攬客人,舉手投足間雖有幾分做作,卻也媚態可人。

隻是在我看來卻全無感覺。

雖然已身處此地,但卻始終覺得自己不過局外之人。那些繁華不屬於我,我也並未十分渴求。

有時候我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屬於這裏。但更多的時候我卻會覺得,這裏需要我。

無論是帶著屬下收拾掉街邊鬧事的惡霸,還是施展武藝生擒飛賊的時候,這種感覺都要遠遠好過江湖中那些無謂的打打殺殺。

隻是也有很多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比如說,在看到一個窮書生因為在小攤上偷了一個饅頭而被追打,我該幫攤主將他緝拿歸案,還是從攤主手中救下此人?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就江湖道義而言我毫無疑問該鋤強扶弱,隻是如今我已不能算作純粹的江湖中人,該做的隻是依照府中的規定盡力恪守本職。

包庇之罪我是知曉的,所以最後還是將那人攔下扭送到了官府。

隻是後來他終被證明是冤枉的。那時他將銅錢放在了攤子邊,就急著趕回去,而攤主並未看見此舉,加之他衣著寒磣,本就從心裏對他有幾分輕視。見他拿起饅頭轉身就走,二話不說就叫小二過去給以顏色。而他忽見人在後追趕,以為遇上惡徒,便奮力脫身。這一追一趕便看來如同捉賊一般。

此時昭雪已是十日之後,得知此事我有頗為愧疚。我雖不知情,但終究致使他在牢獄中吃了不少苦頭。得知消息後帶了些碎銀意欲一探,不料去到牢中時他已被遣送回了家。聽獄卒說他一身的瘀傷未及醫治便在這濕冷之處棲身,加之滴水不進以示其潔,那幾日的形狀倒真有幾分淒慘。

絕食示威?聽聞此言我不由咋舌,未料這世上真有如此倔強之人,倒有幾分不受嗟來之食的廉者氣概。

隻是自此再沒見過他,他的模樣庭審時看過幾次,卻也沒了印象。唯一記得的是在知府的案件簿上看到的他的名字。

樊離照,字君顧。

其在聖明離照,沛然下千古之恩澤。知府自顧自地誦出了一句話,然後感歎說此人的名字頗為有趣。

而我隻是站在一旁,對他所言著實不甚明了。

隻是我如何也不曾料到,期年後的現在,若非此人,我恐怕真要橫屍街頭了。

三日前,我帶著下屬巡街,隻見幾個公子模樣的人在路邊公然調戲一個女子,那女子窘迫不已,卻又避之不及。

這種事隔幾日便能遇見一次,已是司空見慣。我二話沒說,帶著屬下就將那幾人擒了過來。由於他們極力反抗,就順便給了他們幾拳。

正待帶回府衙審問,一個屬下仿佛忽然發現了什麼,急急湊過來,指著為首那個衣著花哨的男子對我耳語道:“大人,這似乎是新任吏部尚書徐大人的二公子啊……”

我轉過臉看了看他,冷聲道:“那又如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是常理。”我既能冷眼將一個文弱書生擒拿回去,又怎會放過著色膽包天的公子哥?

我並未後悔過此事,但它卻一下子將我的生活以及未來的路途顛覆到足以用“萬劫不複”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