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說,她根本什麼都沒有想,隻是覺得如此跪著就是了……一直跪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斷了線的珠子變成了綿綿雨絲,後來蛇神殿的輪廓又開始漸漸清晰的時候,一陣陣沉悶的鍾聲從遠方傳來,鳳凰那時候才知道,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再然後連綿綿的雨絲也沒有了。
天空的烏雲也慢慢的閃開了,紅日破雲而出,寂靜的宮道上傳來沙沙的聲音,知道那聲音在她身邊響起的時候她才知道,是宮人在清理宮道上的雨水。
等她覺得吹散了的頭發不再黏在臉上,寬大的裙擺也不再緊緊貼著地上的時候,那沙沙聲也沒有了,宮道上隻剩下風呼呼灌進來的聲音,和她自己的呼吸聲……
……
“喂,老三,你說咱們到底應不應該過去?那丫頭淋了一晚上的雨又曬了一天的太陽,還一口水都沒喝,可別出什麼事兒了。”某個宮壁轉角的角落裏,白眉毛看著手中有些涼了的稀粥壓低聲音問著叛變的人。
黑眉毛扭頭看了白眉毛一眼,一本正經的答道:“你問二哥二哥又該去問誰?”
“屁!”白眉毛唾沫星子飛了一片有好幾滴都落進了手上的那碗稀粥裏。“我才是二哥!我才是!”
“老不要臉!”黑眉毛也來了勁兒,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剛好濺到了手中的饅頭上,但是他並沒有察覺。“告訴你,蛇神殿除了大哥就我最大,你一個小小的管事祭司算什麼?不過就是個蛇神殿大大小小打雜的!哪裏比得上我,哼!想我司訟祭司可是蛇神殿出類拔萃朝堂一言九鼎的人物!我告訴你,你要是再跟我爭,信不信本祭司一腳踹你進大牢!”
“我呸!”白眉毛氣的渾身顫抖。“就你這可榆木腦袋也能夠出類拔萃?我呸!告訴你,知道為什麼大哥讓我做管事祭司而不讓你做嗎?因為我成熟穩重,小心謹慎,所以才能夠將蛇神殿上上下下打理的有條不紊,你一個司訟祭司算什麼?你要清楚,咱們是祭司,祭司是蛇神殿的人,隻有在蛇神殿帶著那才叫祭司,隻有你才會以去朝上做哪些沒用的飯桶為榮!”
“你說誰是飯桶?誰是飯桶!”
“說你呢就是說你呢,你就是飯桶,大飯桶!”
嘭!
饅頭扔了。
啪!
稀飯不要了。
兩個人各自退後一步,撩起衣袖目露凶光,咬牙切齒的盯著對方。
“白毛兒,今天咱們就來決一死戰,輸了的人叫贏了的人二哥,不叫就是小狗!”
“好!咱們說話算話!黑毛兒,你要是敢耍賴,從此就王八犢子!”
兩人一聲大吼,身形迅速轉移,利掌生風,眼看著一場廝殺血戰在即,卻在一瞬間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黑毛兒,你看見了什麼?”白眉毛有力的手刃抵著黑眉毛飛馳而來的勁拳,極為淡然的問。
“白毛兒,你看見了什麼我就看見了什麼。”黑眉毛同樣是答得淡然,手上的力道卻沒有因此而減少。
兩人瞪大了那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我們要不要再轉過去看看?”白眉毛繼續問。
“好。”黑眉毛應承。
“你先轉。”
“不,你先轉。”
“你先轉!”
“不,你先轉!”
“你先……”
“你先……”
“……”
“……”
兩人同時閉了嘴,小眼睛瞪的更圓了,片刻之後——“一起轉!”
異口同聲之後一同將頭看向一直關注的人,然後又張口結舌的互視一眼……再慢條梳理的鬆開手……再各自退後一步……然後……
兩道黑影宛如閃電一般朝著蛇神殿門口衝了過去,一聲接著一聲的大吼不停的回響在空曠的官道上……
“怎麼就倒了呢?怎麼就倒了呢?明明剛剛都還是直直的跪在那兒的,怎麼一下就倒了呢?!”
“還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把粥給她吃了她怎麼會倒!”
“放屁!明明就是管你,我這粥頂多就是怕她渴了,可是最晚上那麼大的雨她恐怕早就喝夠了,明明就是因為你沒有給她吃饅頭!”
“怪你!”
“怪你!”
……
舒鶴殿裏,花白頭發老禦醫隔著薄紗小心翼翼的為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診著脈,她的身後百裏香玲緊緊咬著雙唇大氣不敢出,小豆兒更是淚眼婆娑,忍冬雖然麵不改色,一雙眼睛卻不住的朝著床上瞅著。
“大人,她怎麼樣了?”
百裏香玲緊張的問著,天知道她這會兒有多後悔,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事情恐怕她也沒臉活著了。
年邁的女禦醫鬆開鳳凰的手,一旁的小豆兒忙將她的手放進錦被中,同樣巴巴兒的望著她。
禦醫朝著百裏香玲作了個揖,“不知公主可否告知九方小姐最近是不是誤食了什麼有毒之物,導致身體如此虛弱?”
百裏香玲頓了頓,搖了搖頭:“沒有,隻不過思君姐姐自幼身子不好,前陣子更是病得嚴重,為了替她醫病,聽母皇說大祭司冒險替她用了幾味藥性較烈的藥材,想來是因為如此。怎麼了?是不是對她的身子有什麼影響?”
鳳凰中毒之事自然是不能亂說,百裏香玲便隻得簡單帶過,禦醫好歹也是在宮裏混出來的人精,聽到百裏香玲有意的回避,再加上提到了大祭司,就算是再有什麼疑問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原來是如此。”她微微搖搖頭,“九方小姐身子本來就弱,再加上大祭司用的藥,身子就更加的羸弱,如今又是風寒侵體高燒不斷,熬不熬得過去……難說啊!”
“什麼!”百裏香玲一驚,公主脾氣也就上來了。“胡說什麼!定然是你醫術不精才在此胡言亂語,不過就是一場雨,怎麼會有那般的厲害!她這些日子日日進補,怎麼還會體弱!”
老禦醫一慌,忙跪在地上,“公主說的不錯,但,身病好醫心病難治,雖然說,九方小姐這些日子表麵上看著沒什麼事情。但是,因為心中有事氣血淤積,進補的東西雖然吃了下去可也是虛不受補,功效不大,公主若是不信盡可去請大祭司過來查探。”
百裏香玲隻覺得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因為她知道大夫說的沒事,縱然鳳凰臉上再是如何的平靜,可是心底卻一直壓著鳳家的血仇,有怎能沒有心事。
“現在可還有法子?”
禦醫搖搖頭,“老臣這裏開了一些降溫驅寒的方子,煎上三個時辰,一個時辰添一次水,隻取最後一碗藥汁,按照此法將藥汁喂上三次,另外,絕不可讓九方小姐再穿濕衣,身子也不能留汗,等到明日這個時候若是九方小姐的燒退下來了,便可無事,若是退不下來……老臣說句難聽的,怕是隻能夠聽天由命了。”
百裏香玲嚇得臉色一陣蒼白,還是後麵的忍冬扶住了她才沒有直接倒下去。
“嗯,你先下去吧,有事本公主隻會傳召。”
“是,老臣先行告退。”
大夫走了忍冬跟著出了去,屋中又隻剩下三人,小豆兒咬著牙,眼淚不停的下落卻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百裏香玲咬咬唇,突然站了起來,“哭什麼哭,她還沒死呢!禦醫剛剛怎麼說的還不快照做?!”
小豆兒一愣,抹去眼淚,小心翼翼的替鳳凰換下額上越來越熱的汗巾,眼淚掛在眼眶不敢往下落。
百裏香玲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咬住了下唇。
她相信她不會有事的,她最放不下的事情還未開始,她覺得不會放鬆……
……
是夜,經過昨日一夜大雨的洗禮,今夜的天空月朗星稀正是適合對月把盞言歡之時。
月掛中天,北疆皇宮之內手執彎刀的衛兵邁著整齊的步伐來來回回的巡邏著皇宮的每一個角落。突然,在兩對衛兵相向而去背道而馳之際,一道漆黑的身影從中間的縫隙倏地掠過,轉眼就不見了身影,衛兵還在巡邏著,沒有發現半點的異樣。
終於,黑影在舒鶴殿的屋頂上落下,揭了一匹瓦,一雙泛著精光的眼睛透過縫隙看清了屋內的場景之後又輕輕地將那瓦蓋好,雙腳勾住簷角一個倒翻便抓住了碗口粗的柱子,然後慢慢的滑落下去,到他看到柱子前的那扇窗居然沒有上鎖之時,一雙小眼睛眯的隻剩下一條縫隙,枯瘦的手不經意的一揮一道銀光閃過,然後他攏攏黑衣和包裹著腦袋的頭巾精瘦的身子一個鷂子翻身倏地就從落到屋裏。
他倒是不徐不疾,一進門就吸了吸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稀罕東西,巡視了一圈目光被檀木桌上那還冒著熱氣的青釉瓷壺吸引了過去。掀開蓋子,隨著熱氣那股子清香更是濃烈了,肩膀顫動兩下他從懷裏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紫砂壺,小巧玲瓏好是精致。隻見他,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紫砂壺放在桌上掀開了蓋子,然後將青釉瓷壺裏邊的茶壺嘩啦啦的朝自己的紫砂壺裏邊倒著,等到紫砂壺裝不下的時候,有才依依不舍的將青釉瓷壺放回去,寶貝兮兮的將紫砂壺收進懷裏。
他做完這一係列的動作,又看了看趴在桌上的和倚在床邊的兩個丫頭,搖了搖頭,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看了看床上那個蒼白的不見半絲血色氣息微弱不堪的女子,眼裏竟然浮現點點愧疚,但是片刻之後那愧疚便不見了蹤影。
輕輕側了側床邊的那丫頭,然後上前枯瘦的手搭上穿上那名女子的手腕,小眼睛一會兒微眯,一會兒睜開,最後那漆黑的眼珠子吱溜溜的轉了幾圈,迅速的鬆開了她的手,從衣袖裏麵摸出個小小的錦盒,盯著它許久,一會兒打開一會兒合上,終於他狠狠別開眼打開盒子拿出盒子裏的紅色丸子又以極快的速度將它塞進那女子口中,在女子嘴巴合上的那一刻,那雙閃著精光的眼睛既然有了些……水跡。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重新搭上女子的手腕,隨後滿意的點點頭,小眼睛合上但是手卻沒有女子的手腕,奇怪的是,那女子蒼白的兩旁居然漸漸轉為粉紅,頭上似乎有著隱隱的水霧……
好半響過去了,小眼睛睜開了,眼裏似乎多了些疲憊。
“老頭子我真是自找罪受喲……真是可惜了老頭子的還魂丹……就這麼白白的……”他低聲念叨著,枯瘦的手拉開頭上的黑色頭巾,兩條長長的白眉毛顯露了出來,他擦了把額上的汗,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忙不迭的拉下頭巾,一雙小眼睛還警惕的望了望身旁的小丫頭和趴在桌上的丫頭,再確定她們沒醒的情況下才舒了一口氣。
緩和了片刻,他忙將那小錦盒收進懷裏,又走到兩個丫頭的身邊拔下不知道何時紮在耳後的銀針,精瘦的身子一躍又出了窗子,屋子裏麵兩個丫頭還在沉睡著,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似乎剛剛那一切都不過是幻覺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