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落滿塵埃的地,他在蒙昧中走過一片黑暗的水麵。他說要有光,便有了光,他說要有天和地,便有了天和地,他說——

他說,“亞爾弗雷。”

在路西法的記憶裏,我無數次聽到他的聲音,溫柔的,悲憫的,寂寞的。

我幾乎想跪下親吻他的腳,然而我穩穩地站著,想象著如果是米迦勒,該用怎樣的眼神傲視著他。

然而我卻突然覺得,米迦勒寧可在他的腳下痛哭一場——那不隻是父神,還是父親。

他灰色的眼瞳卻並不在看我,美得驚人的眼睛並沒有焦點,視線遙遙的散落在天與地之間的某個地方。那聲音也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很不錯。”

他淡淡的誇獎著我,就像父母誇獎孩子在學校中拿到的好成績,然後他說,“瑪門。”

瑪門看著他,並不畏懼,而是帶著一種迷惑又茫然的神情。神走過他的身邊,站在梅丹佐的麵前。

梅丹佐單膝跪下,“父神。”

淡漠到沒有血色的唇動了動,“我保住了聖殿,你們不該想著連聖殿也一起毀掉。”

梅丹佐渾身一抖,茫然地看著神飄然而至貝爾利的麵前。

貝利爾渾身都在顫抖,卻站得很直,用驕傲掩蓋住自己的恐懼。

神看了看他,淡淡地說,“你還是像米迦勒多一些。”

貝利爾顫抖得更加厲害,他求救似地望向身邊的哈尼雅,然而那個目盲的孩子隻是靜靜的站著,既不欣喜,也不畏懼,隻是格外的蕭瑟安靜。

他的手沾滿了鮮血,全身都是泥濘和血痕,唯有那條白色的緞帶,仍然純白無瑕的撲簌飛舞。

神伸出一隻透明的手掌,緩緩的放在了他的臉上。哈尼雅沒有動,年輕的臉龐一派純淨天真的悲愴。

有那麼一瞬間,銀灰色的眼瞳裏似乎有了情緒,銀色的眉梢微微地抖動了一下,隻有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仿佛承載了無限的哀傷。

幾乎是雪白色的嘴唇,飛快地翕動著,他說了一句什麼,低聲地。然後,那條白緞帶被解開了,像一隻撲著翅膀的百蝶,隨風飛向遠方。

哈尼雅的睫毛閃動著,睜開了眼睛,海洋一般的藍色眼瞳裏閃著浪花。

他看到了星光。

聖浮裏亞的陽光在瞬間熄滅了,第七天失去了永恒的光明,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著世界。和絕對的虛無不同,在黑暗中,看得到晶瑩的星輝。

耶和華站在哈尼雅的麵前,細微的銀輝從他的發梢,他的指尖,源源不斷地流溢出來,像細碎的螢火一般圍繞在他的身邊。然後,星光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多,漸漸的升上半空,越升越高——他的手還放在哈尼雅的臉頰上,那隻手漸漸變得越來越透明,他的整個人也失去了本來就不多的實體感,漸漸的透明起來。晶瑩的星光環繞在他的周圍,他透明的臉美麗得讓人無法不心碎,他慢慢地,慢慢地彎起透明的嘴角,那是一個哀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