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後,沈銳就四處奔走,尋找去蘇北解放區的關係,跑了幾天,依然沒有頭緒。那個基督徒對沈銳十分關心,他看到這個20多歲的姑娘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就帶著她去買了一件旗袍,一件大衣,還買了雙皮鞋,把衣衫襤褸的姑娘粗粗打扮了一下。沈銳本來就長得秀氣,經這一打扮,更顯出了她的俊秀端正。她十分感激這位基督徒雪中送炭的援助。
不料有一天,這個看來比她至少大30多歲的男人,呐呐地向她吐露了心曲:“主(上帝)在夢中告訴我,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愛慕你,我懇求你賜給我愛,讓我們結合……”
沈銳聽了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基督徒沿途這樣關心她,卻是另有所圖。
她便冷靜地告訴他:“先生,我十分感激你一路上給我的幫助,這一點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但你說的這件事,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年齡相差太大,而且相互之間一點都不了解,怎麼可以冒冒失失地就結合呢?……何況我現在又急於要回家去,根本就沒有心思談這類事,希望你原諒,我們以後可以做一個朋友……”
沈銳這席話十分誠懇,說得基督徒頓時語塞,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是連連低聲囁嚅:“祈求主原諒我……唉,我們年齡確實相差得太大……”
以後,基督徒再也沒有提這件事。
幸好,沈銳經過多方奔走,終於找到了去蘇北的關係,她很快離開上海,經蘇南渡過長江,到達了當時蘇皖解放區首府淮陰城。
飽經磨難的沈銳,當她踏上解放區的土地,看到了第一個新四軍戰士時,不禁淚流滿麵。啊,她終於回家了。
記得那是1946年春,我們在淮陰相遇,她是那樣的激動和歡愉,清秀的臉上泛著紅暈,滔滔不絕地訴說著她幾年來的遭遇,急迫地希望早日走上工作崗位。以後她服從組織分配去了山東。解放戰爭爆發,她報名參加支前工作,不辭勞苦地奔走在山東戰場上,作為一個女同誌,工作在火線上,其艱辛可想而知。有一次她險些陷入敵軍重圍,幸虧她的丈夫及時報信,才幸免於難。解放後,她進入上海,在新的工作崗位上依然一如既往,勤勤懇懇,做出了顯著成績。她對待事業,對待同誌,還是那樣熱情,坦率,真誠,隻是比過去更成熟了。生活在她麵前,展現了一片燦爛的圖景。
不幸,1957年,她在中央黨校學習的時候,由於過去直率地給領導提意見,被卷進了反右鬥爭的風暴,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被錯劃為右派。當時她真是痛不欲生。不久,在是非顛倒的文化大革命中,她進一步遭受迫害,被誣陷為叛徒,無窮無盡的日夜批鬥,輪番逼供,名為“隔離審查”,實為囚禁坐牢,弄得她心力交瘁,終至癌症突發,一病不起,於1967年6月抱憾離開了人世,終年隻有44歲。
在她去世12年之後,即1979年3月,中國上空的烏雲被驅散了,她的冤案得到了平反昭雪,黨為她恢複黨籍,恢複名譽,還給了她的清白,正是:
二十年來是與非,一生係得幾安危;
莫道浮雲終蔽日,嚴冬過盡綻春蕾。
(本文作者:肖穀;原載季音等編《女囚》,福建教育出版社,1994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