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後來來到誌願軍司令部所在地空寺洞,彭德懷主持召開一個軍長、政委參加的會議。為了開好這次會議,誌司的同誌專門在樹林裏搭了一個很大的掩蔽棚,很寬,很長,軍長、政委都可以坐下。棚子是用粗木搭的,上麵蓋上土,搭上樹枝,從空中看不見,可以防敵機掃射。
各兵團的領導和軍長相繼到了。開會的前一天,三兵團當時的主要負責人王近山副司令,還沒有會。到誌司來的首長們議論紛紛,猜想三兵團六十軍第一八〇師遭受嚴重損失,彭總一定會找王近山算賬,因此估計他不敢來開會。
確實,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結束,中朝軍隊北撤時,第六十軍一八〇師沒有組織好,部隊損失嚴重,主要是因為師領導指揮有誤。但是三兵團和六十軍沒有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及時派得力部隊接應和尋找,也是有責任的。
三兵團的領導來了,彭德懷走出洞口親自迎接,他見來開會的是三兵團政治部主任劉有光,第一句話就問:
“近山同誌怎麼沒來?”
劉有光答道:“他……一八〇師沒打好,他不敢來見你……”
彭德懷嘴裏咕嚕了一聲,喃喃道:“開會是研究經驗教訓,一八〇師受損失,我也有責任嘛,我們主要不是追查責任,更重要的是找一找教訓,讓我們更聰明些。”聽了彭德懷的話,人們緊張的心弦鬆了下來。但彭德懷的嚴厲是出名的,他決不會放過任何的失職。會議開始後,當他總結到第五次戰役的經驗教訓,講到一八〇師的情況時,當著那麼多軍長、政委的麵,他把軍長韋傑叫了起來,直接點名問道:
“韋傑,你們那個一八〇師,是可以突圍的嘛,你們為什麼說他們被包圍了?他們並沒有被包圍,敵人隻是從他們後麵過去了,晚上還是我們的天下嘛,後麵沒有敵人,中間也沒有敵人,晚上完全可以過去嘛,為什麼要說被包圍了。哪有這樣把電台砸掉,把密碼燒掉的?”
韋傑低頭不語。
彭德懷火氣上來了,追問道:“你這個韋傑,軍長怎麼當的?命令部隊撤退時,你們就是照轉電報,為什麼不安排好?”
會場上頓時鴉雀無聲。除了彭德懷的聲音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六十軍軍長韋傑一時也不知說什麼,他知道現在任何辯解都無濟於事,而且說什麼都可能是火上澆油。於是他悶聲不響。可彭德懷就是不喜歡一聲不吭,見韋傑不答話,滿眼冒火,發作得更加厲害。
這時,副司令員鄧華有些著急,怕韋傑受不了。他找另一位副司令員洪學智商量,問:“怎麼辦?”
洪學智也很著急,想上去勸一下,怕彭德懷火氣更大。這時,他看見陳賡坐在門口,就對陳賡說:“陳司令員,你說說吧。”因為他們都知道,陳賡資格老,他講話,彭德懷不會向其發火。陳賡是個反應極快的人,他未加思索,站起來說:“老總,該吃飯了,肚子都咕咕叫了……”
彭德懷聽陳賡一說,礙著他的麵子,不好再說什麼,看了看表,停了一會兒說:“好,吃飯。”
一場雷霆火暴被陳賡的一句玩笑話熄滅了。
說老實話,在這種場合,隻有陳賡敢這麼做。
王近山是連毛澤東都開玩笑稱其為“王瘋子”的著名戰將,寫過無數次戰報,可那都是勝利的捷報。這次可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敗績,他內心的痛苦難以用語言表達。
不知什麼時候,陳賡悄悄地走近他,大著嗓門問道:“大熱天的,關門給誰寫情書呢?”
王近山扭頭一看是陳賡,把筆重重地放在紙上,大呼道:“陳司令員,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拿我開玩笑!”
陳賡知道他在寫檢討,就收起了笑容,說:“你這個王瘋子,過去打仗是隻虎,怎麼如今變成了鼠了,連彭老總都不敢去見?”
王近山唉聲歎氣:“不是不敢,實在是沒臉去見。你是旁觀者,你看我們兵團,你不在,我的指揮上到底是個什麼問題?”
“我講你受得住?”
“你也算是我的上級,上級批評下級有什麼受得住受不住的。你就敞開罵我一頓吧!”
陳賡想了一下,綜合國內軍委一些領導和前線彭德懷的一些說法,開誠布公地說:“我們都是吃劉鄧飯的,近山啊,打定陶你是尖兵,千裏躍進大別山,你是開路先鋒。這次朝鮮回撤失利,你不是右傾,主要是指揮不當。你太麻痹了,太輕敵了。彭老總已經替你承擔了責任,你要深刻地想一想。現在作戰的對象變了,光靠死打硬拚不行,要注意總結新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