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從陳家大屋走出的名人(1)(2 / 3)

父親和母親頓時一震,不知老爺子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看來,瞞是瞞不過了。父親抄起帽子,胡亂地卷起煙荷包,邊朝外走邊發狠地說:“爹,你放心,我就是找遍湘鄉,也要把他揪回來!”

“你不要去!”爺爺喊住了父親。

人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擔心老爺子會暴跳如雷而耗盡最後一口氣。老爺子卻克製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把雙手舒舒服服地交叉在胸前,臉上十分安詳。在最後一刻,爺爺突然宣布:“不要去找啦。他是個心存大誌的孩子,要走,絕不是十裏八裏,你是找不到的……”

老頭子不再講了。他的眼睛大睜著,幾滴渾濁的淚珠湧了出來,順著臉龐緩緩往下淌。他把手從身旁抽出來,悄悄地放在床沿上。他臉上的血色很快消失了,霎時變得愈來愈蒼白。

他的手又往前伸了一寸。

靠著床沿的龍頭拐杖碰倒了,咣當一聲,“龍嘴”裏那顆圓珠吐了出來。

傳奇的爺爺和俠女繼祖母

俗話說:知子莫如父。然而在陳家屋場,最了解少年陳賡心思的,不是父親,而是爺爺。人們都說這叫隔代相傳。

陳賡出生以後,到了滿月,陳紹純把親戚朋友和村裏人叫到客堂,殺了一頭豬,煮了一鍋紅皮雞蛋,擺了一些土酒和菜肴,當然,還有湖南人少不得的辣椒、辣醬,熱鬧了一番。大家紛紛祝願新誕生的孩子健康、長壽和幸運。

正在熱鬧頭上,聽得陳家大院門口孩子們跑著喊著:“老將軍回來了!老將軍回來了!”

一頂四抬大轎輕輕落地。轎簾一挑,下來一位威風凜凜的老漢。有個轎夫想過來攙扶,老人一揚手,撥開他,拔出嘴裏的旱煙杆,聲若洪鍾:“我的孫子在哪裏?我的孫子在哪裏?”

這位湘軍大人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一臉大胡子,濃黑的眉毛根根刺起,目光鋒利。他身材魁梧,穿著一身湘軍禮服,頭戴朝冠,亮晶晶的寶石頂子,聲勢顯赫。

他,就是陳賡的爺爺,在湘軍裏當師長的陳益懷。陳益懷是官名,他原名陳翼瓊,字侖西,號培芝,生於1846年。

屋裏人聞聲出來,簇擁著老漢進去。老漢一坐下來,便微微發喘。他右手一張,像是和人們要什麼東西。父親端來了茶,老漢眼皮都不抬一抬。母親是很懂事的,急忙回屋把正在酣睡的福哥抱來,放在老漢懷裏。老漢抹了一把胡子,露出嘴唇,在孫子的屁股蛋上咂地親了一下,哈哈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線:“我這孫子屎都是香的!”

他忽然想起什麼,拿起一根筷子,在酒壇裏蘸了一滴酒,往孩子鮮嫩的嘴皮上一抹,孩子便哇哇大哭起來。

爺爺笑得更起勁了,一拍大腿:“哭得響!哭得響!這小子會比我有出息!我聽我爹說,我滿月的時候,他往我嘴裏塞了顆辣椒,我硬是沒哭出聲來……”

爺爺大約想到什麼傷心事,沉默起來,隻是盯著孫子的小臉看。他當年矢誌盡忠朝廷,但是近來常常被派去鎮壓農民起義,遭到萬民痛恨。又見朝廷無能,清軍腐敗,外患內憂交迫,實在不想幹下去了。他對著聽不懂也不會說話的孫子極認真地說:“孫子嗬,快快長吧。等爺爺告老還鄉,一定把你這個小馬駒,調教成一匹騰雲駕霧的千裏馬!”

又過了五六年,爺爺辭去官職,回到家鄉,福哥也長成二尺多高、頑皮好動的孩子,爺爺成了他最好的夥伴,不是跟著爺爺去練功,就是纏著爺爺問東問西。他抱住爺爺的脖子,爬上他的膝蓋,臉腮對著臉腮,高興地喊:“爺爺,你眼裏有個人!”

“是啊,裏麵有個淘氣包!”老人捋著胡子,樂得前仰後合。

傍晚,二都柳樹鋪輪廓變得模糊起來,隻有背襯著西天餘暉的鋸齒形小山頂上,還能看到鬆樹和竹子鬱鬱蔥蔥。祖孫二人來到泉壩旁邊一塊空地,孫子跟著爺爺一招一式練起武來。

正練著,一陣馬蹄聲從遠而近。祖孫倆一齊扭頭去看。

沿著狹長穀地,一匹棗紅馬飛快地奔馳,騰起一片黃色煙塵。亂紛紛的鬃毛迎風飛舞,不一會兒便來到跟前。

從馬背上下來的是個中年婦女。她的臉是飽經風霜的,額發是濕的,頰上滿是灰塵。她的穿戴也很奇特:黑衣黑褲,袖口褲管都緊緊紮著,身後一塊紅色霞帔,軟底靴套著褲腿,十分精悍。遠遠一看,不像個女的。

她看見了爺爺,就整一整汗濕的頭發,翻身下馬。福哥撲過去,親熱地喊著:“二奶奶!”

她不是福哥的親奶奶。親奶奶死後,過了幾年,爺爺又和一個在自己部隊當過兵的重慶籍女子結了婚。這個繼祖母本姓熊,嫁後按當地習俗改姓劉。她沒生過兒女,但對兒孫視若親生,孩子們對她也很尊重、敬愛。她原是爺爺軍中一個騎士,性格豪爽,武功精良,人稱“俠女”。她跟著爺爺來到陳家,成了孩子們的武術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