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危險。”因為平時挺熟悉,醫生又輕聲對我說:“其實包先生說闌尾炎發作,腹痛厲害。我給他做了仔細檢查,認為闌尾沒什麼問題,不需要手術。不過,包先生執意堅持說,還是動手術把闌尾切除算了,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再發作呢!當機立斷,以免後患嘛!你瞧,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堅持要開刀的病人呢!”
我嘴上沒說什麼,心裏卻佩服二阿哥真可謂用心良苦:他昨天已經爽快地答應了那位“無冕市長”的邀請,表示了對某人的尊敬,今天隻是因為急性手術,躺在手術床上,才無法應約前往拜會。這樣,他能為國家管住錢財,不用作違背良心的事,也不必承擔“抗旨”的風險。
但說實話,經這一事,我更覺得提心吊膽:人可隻有一個闌尾呀!現在社會越來越亂,如果黑社會的幫派頭頭再有下次,二阿哥還能想出什麼辦法應付呢?!
記得有一回,我看著爸爸,忍不住脫口而出:“爸爸,我聽伯忠姑父講了您當時任上海銀行副總經理的事,真是太危險!您每天要麵對三教九流、權勢、流氓,就像天天踩著刀尖過日子,你難道不害怕嗎?”
“陪慶,在上海銀行工作的那幾年,我還不到30歲,能有信譽和辦法吸引存款,能一次又一次麵對難題、解決難題,管牢國家金庫的鑰匙,為國盡忠效力,我真感到很有成就感。
當然,事後想想也真有點害怕,那時上海那麼亂,家裏有老有小一大家人,如果真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爸爸,真英明,最終你毅然決然離開了上海,把家搬到香港!”
“其實,我一直很猶豫,還是盧家伯伯幫我下了決心!”
2.遷離上海的建議
1948年元旦後的一天,盧家伯伯來到我們上海的家,關上書房門,輕聲對爸爸說:
“玉剛啊,我準備近期將廣大華行遷往香港。”
“哦?!”爸爸有些意外。
要知道,當時盧家伯伯的廣大華行在上海灘真是風光無限,前途似錦!不僅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旺,而且盧家伯伯又與國民黨要員陳果夫成了摯友,這宛如在亂世中找到了一座堅實的靠山。
盧家伯伯能拿到國民黨政府發給的特別通行證,到東北考查,到西北進貨,真是出入自由。
另外,據說密告盧家伯伯是地下黨的舉報信,堆到陳果夫辦公桌上有半尺多厚,如果按照國民黨對共產黨“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的慣例,盧家伯伯最少被抓被斃十次,但是陳果夫大筆一揮,歸檔作罷。
不僅如此,陳果夫特別欣賞盧家伯伯的眼光、氣魄及經商的能力,所以自己牽頭,在上海與廣大華行合辦中心製藥廠。奠基禮那天,陳果夫帶病從南京趕到上海親自參加,市政府要員紛紛前往祝賀,鮮花燦爛,鼓樂喧天,成了當天報紙和電台的頭條新聞。
盧家伯伯猜出爸爸的疑惑,他輕聲解釋說:“國民黨大勢已去,這是陳果夫部下給我透的消息,要我將廣大華行盡早遷往香港,待十年、二十年之後,再回來。”
“三阿哥,您看國民黨真要垮台嗎?共產黨到上海,總要建設,也要開銀行嘛,我……”
“你知道,警察局最近還傳訊我,說我是共產黨,分明想敲我的黃金、美鈔嘛!玉剛啊,人隻有一個闌尾,你的闌尾已經割掉了,流氓再找上門,你還有什麼辦法應付?!一家老小,你怎麼保證他們的安全和生活?!”盧家伯伯巧妙地避開了爸爸想問的問題。
直到盧家伯伯後來公開身份,回大陸當了經貿部副部長後,他到香港見到爸爸時才說出實情:中共地下黨的紀律非常嚴格,他是周恩來直接領導的,與上海其他地下黨亦從未有聯係。抗戰勝利回到上海時,盧家伯伯的真實身份、廣大華行是地下黨組織這一內情,隻有受周恩來親自領導的地下黨上海市委書記劉曉知道。而盧家姆媽毛梅影也一直蒙在鼓裏。
當年在上海,對聰明機靈的爸爸,盧家伯伯說話當然特別謹慎:“目前上海政局混亂,無法再做生意,所以我們決定將總行搬到香港。我明白你想在金融界幹一番事業的心願。
隻是政府兵敗如山倒,金融已經混亂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你工作再努力,恐怕也是杯水車薪,無回天之力。”
爸爸搖搖頭,仰天長歎道:
“是啊,原以為政府起用了經濟學博士吳國楨當市長,吳博士曾留學美國,據說對經濟有深入研究和獨到見解。
隻可惜,上海的經濟已是病入膏肓,中國的金融政策就像得了不治之症,就算吳市長是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了,真使人失望!”
盧家伯伯很嚴肅地說:
“玉剛,你是個有見地的人,我隻勸你一句,當機立斷,不要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