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風雪送來的愛情,差點賠上了父女情
我是1963年1月飛往美國的冰天雪地,在普渡大學讀書。
我21歲大學畢業,在三年半內取得雙學士學位。由於成績優秀,獲得往芝加哥大學攻讀碩士的獎學金,並獲傑出學生獎。
20歲時,媽媽擔心我書讀得太多,將來嫁不出去,打電話來,要我讀完學士後立即回家。
我記住了爸爸從小的教導:要自立,就要有學問。反正我自己也愛讀書,好學。
我告訴爸爸,學費方麵我有獎學金,其他住宿費和雜費我自己會解決,一定讀完碩士才回家。於是我進入芝加哥大學讀社會工作學,專門研究問題兒童。
當然我沒有告訴媽媽,我每天要在學校宿舍的飯堂裏工作,端菜、洗碗,以賺取自己的住宿費和一頓免費飯餐。當然,為省錢,我一日隻吃一餐,所以瘦得很。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芝加哥Rotary Club請所有的外籍研究生赴俱樂部參加講座並舉行晚宴。講座是關於南非經濟的。
當晚我穿了一件藍綠泰絲中國旗袍,外加平日穿的絳藍色毛大衣。為了頭發不被大風吹亂,我特地把長發在腦後盤了個發結,頓使平時略有點假小子味的我,多了幾分成熟與嫵媚。
可能因為風雪太大,有不少客人未能出席,我當時孤單一人坐一空桌,工作人員便把我帶到另一桌坐,恰巧坐在一位身材魁梧、衣著端正、戴著眼鏡的外籍人士旁邊。
因為我們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起初隻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我禮貌地多謝他今晚請客。
他有點奇怪反問道:“您為何多謝我?”
我說:“因為你頭發半白,一定是成功的生意人,所以可以做Rotary Club的會員。今晚你一定是其中一位主人。”
他爽朗地笑道:“我隻不過也是像你一樣,一個從奧地利來美的留學生,頭發大概是先天性早白吧,我才28歲。”這人就是蘇海文。
席間,不知是哪個朋友提到我們六個人,曾十個日夜做黑人青少年工作的那件事,蘇海文兩眼放光,驚訝感慨道:“安娜小姐,真想不到身材如此嬌小的你,竟然有這樣的膽量和勇氣,真讓人佩服!”
原來,蘇海文曾在美國南部一所黑人大學任教。別人都說他膽子大,因為他不但是少數的白人教師,也是唯一敢到黑人飯店吃飯的白種人。
當時美國南部活躍著“三K黨”,這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極端種族主義的白人組織。他們仇恨黑人,更痛恨“愛黑人的人”(Nigger Lovers)。他們不但殘酷地燒死過被他們稱為“黑鬼”的黑人,而且還把同情黑人的白人找出來,連同他們的家人一並燒死——所謂著名的“獵找妖怪”(Witch Hunt)。市政府和警察不敢插手管,也不想插手管。
蘇海文,來自奧地利的白種人,卻從來不認為白皮膚高貴,有色皮膚就低賤!他講得很真誠:“我一向認為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絕對沒有種族之分,沒有男女之別!我來自歐洲,從曆史上學到,為種族歧視的理由可以殺死千萬人口。正如希特勒,要消滅所有的猶太人。這種極端觀點,竟成了殺人借口。有的人以宗教為借口殺人,這是人類自衛的極端方法罷了!
我對黑人的處境非常同情,所以我就去黑人大學當教師,想把自己掌握的法律知識,傳授給黑人大學生,讓他們也能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的利益!你可能不相信,我還教黑人美國曆史的。”
我問:“是真的嗎?你來自奧地利,在美國隻不過一年,又知道多少美國曆史?”
“坦白告訴你,我臨時抱佛腳,講課前一天,自己拚命地看書。你還以為講師很了不起嗎?況且,有教育的白種人,都不喜歡到黑人大學裏教書。那黑人的學問水平又如何得以提高呢?”
那一夜,我們一直聊得很晚很晚。
說來真奇怪,我和蘇海文是第一次見麵,卻有說不完的話題。
細想起來,我們有太多的相似:共同的正義感,相似的同情心,同在異鄉為異客的經曆,同是獎學金的獲得者,同樣喜歡簡樸生活,同樣熱愛音樂,追求同樣的理想——用自己的知識,為推動世界進步努力。
後來,這位自我介紹為Helmut Sohmen(我後來替他起名蘇海文)的先生,曾多次來電話約我出去。但因為我常在黑人區工作或去上課,從沒有接聽到他的來電(那時還沒有電話留言服務),過了兩個月後,我意外地收到他的來信,邀請我去一個研究生舞會。我當時忘了他是誰,隻是出於好奇心,應約赴晚會。見麵後才發覺,他就是與我共享免費晚餐的那一個人,也是大我七歲的奧地利人。他與我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富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