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修明中國學術之急務,非收容西洋思想界之精神乎?中國與西人交通以來,中西學術,固交戰矣;戰爭結果,西土學術勝,而中國學術敗矣。然惑古之徒,抱殘守缺猶如彼,西來藝學,無濟於中國又如此,推察其原,然後知中國思想界中,基本誤謬,運用潛伏;本此誤謬而行之,自與西洋思想扞格不入也。每見不求甚解之人,一方未能脫除中國思想界渾沌之劣質,一方勉強容納西洋學說,而未能消化。二義相蕩,勢必至不能自身成統係,但及惝惚迷離之境,未臻親切著明之域。有所持論,論至中間,即不解所謂,但聞不相聯屬之西洋人名學名,詰屈聱牙,自其口出,放之至於無窮,而辯論終歸於無結果。此其致弊之由,豈非因中國思想界之病根,入於肌髓,牢不可破,渾沌之性,偕之以具成,浮泛之論,因之以生衍。此病不除,無論抱殘守缺,全無是處,即托身西洋學術,亦複百無一當。操中國思想界之基本誤謬,以研西土近世之科學哲學文學,則西方學理,頓為東方誤謬所同化,數年以來,“甚囂塵上”之政論,無不借重於泰西學者之言,嚴格衡之,自少數明達積學者外,能解西洋學說真趣者幾希。是其所思所言,與其所以謄諸簡墨者,猶是帖括之遺腔,策論之思想,質而言之,猶是籠統之舊腦筋也。此籠統舊腦筋者,若幹基本誤謬活動之結果;凡此基本誤謬,造成中國思想界之所以為中國思想界者也,亦所以區別中國思想界與西洋思想界者也。惟此基本誤謬為中國思想界不良之特質,又為最有勢力之特質,則欲澄清中國思想界:宜自去此基本誤謬始。且惟此基本誤謬分別中西思想界之根本精神,則欲收容西洋學術思想以為我用,宜先去此基本誤謬,然後有以不相左耳。

傅斯年的史學思想

1928年國立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成立。傅斯年發表了著名的《曆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主張發達近代科學,改變固有陳舊學術風氣,認為:“曆史學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帶點古世中世的意味,且每取倫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的曆史學隻是史料學,利用自然科學供給我們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著的史料,所以近代史學所達到的範域,自地質學以至目下新聞紙,而史學外的達爾文論,正是曆史方法之大成。”其後他又在《史學方法導論·史料論略》中,更明確提出“史學便是史料學”。他說:“近代的曆史學隻是史料學。”“我們反對疏通,我們隻是把材料整理好,則事實自然顯明了。一分材料出一分貨,十分材料出十分貨,沒有材料便不出貨。兩件事實之間,隔著一大段,把它們聯係起來的一切涉想,自然有些也是多多少少可以容許的,但推論是危險的事……材料之內使它發現無遺,材料之外我們一點也不越過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