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玉羅山倒是不矮,卻是不出名,但和山海經中的四方各路山川一樣,玉羅山也有一位自己的山神,名曰白夜。
白夜每天早晚都會在山上巡視一圈,他厚實的爪子踩在堆疊的落葉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山裏麵的草木、動物或精怪若是見了,都會禮貌地招呼一句“白大人好。”白夜也客氣地跟它們點點頭。
這天傍晚,白夜巡視到了南麓的半山腰,站在上風處,他靈敏的鼻子就聞到了一股香味——飯的香味。
這不對啊,白夜納悶。玉羅山地處偏僻,四周都無人煙,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上個二十裏地。山裏唯有一名人類,就是南麓小廟裏的一位女道士,但白夜跟這女道士做了幾年鄰居,從沒在她的炊煙裏聞到過一星半點的香味,可見此人廚藝之差。
他這麼想著,便順著香味一路追蹤,果然來到了密林間的那座小廟裏。說是小廟,其實也就是一道山牆,幾座破屋。廟的年齡比白夜都大,但自打白夜記事以來,這裏就敗落的一塌糊塗。
白夜往廟裏望,正有炊煙往天上飄去,無一點葷腥味,但很是清香。他心說難道那女道手藝忽然爆發了?一邊默念口訣,化為一白衣公子,三兩下就爬上了廟外的大樹。
居高臨下一看,卻不是女道士,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和尚在屋外洗蘿卜,蘿卜洗好後他拿進了廚房,很快,炊煙裏就增添了一絲蘿卜的清甜味道。
這麼看來,就是玉羅山進了新人嘍?
白夜回了洞府,把這一新聞告訴了他的閨女,問道:“你說,我是不是該拜訪一下這位新鄰居?”
白夜的閨女是個兔子精,此時正在啃一截胡蘿卜。除了這個閨女外,他還養著個貓精,姐弟倆都是一身白毛,跟白夜一樣,所裏山裏的動物們都說,白大人獨愛白毛的畜生。
這個兔子精和貓精都是從小被遺棄,正巧被白夜撿到。他文化水平也不高,見著兔子的紅眼睛,就起名叫小紅,見著貓的藍眼睛,就起名叫小藍,而他自己這還算有些韻味的名字,據他說是一位點化他心智的散仙起的,可見同是神仙,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白紅聽到他爹說的這件事,有些興趣,點點頭道:“很是很是,爹爹是山神,合該認識些人類。”
她弟弟白藍就文化多了,白藍是白夜在距村子很近的草叢裏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村子就有種天生的親切感,覺得自己本該是個城裏的貓,於是經常走上二十裏山路,去村子裏的私塾偷師。這時對他爹來了一句:“私塾裏的先生說,孔聖人曾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就是說有遠方來的客人,主人都該高興地去招呼。”
白夜對他這有學問的小兒子是很欣慰的,又聽說這是孔聖人說的,因此盡管他不知道這孔聖人是何方神仙,還是決定按照聖人的方法辦了。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
“我該怎麼跟那個和尚打招呼呢?”白夜想不出來。雖說在和尚之前,廟裏就有位女道士,可女道士是女人,白夜覺得自己怎麼著也是個公的,無緣無故地去一個女子那招呼,是說不過去的,因此竟從沒有與人類打招呼的經驗。
她女兒白紅就出主意了,“我聽說人類有一種非常快速建立親密關係的打招呼方式,好像叫打劫。”
“打劫?”
“是的,這是我聽隔壁山頭的黑兔阿哥說的。”白紅解釋道:“黑哥說他們山裏住著一群人,一見著陌生人進山,就去打劫,所以好多人都認識他們,聽說在很遠的鎮子上都有點名氣。”
可惜這個時候,白藍學得還不多,也不知道“打劫”究竟是什麼,沒法阻止之後悲劇的發生。
於是白夜就準備去廟裏見新鄰居了,他還特意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站在溪水前照了照,覺得自己的笑容足夠真誠和善了,這才敲開了小廟的門。
見著和尚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位小師傅,我是來打劫的。”
對方二話不說,把碗裏正輾到一半的辣椒粉對著他當頭扔了過來。
結果白紅見到他爹回到洞府時,就是雙眼通紅,淚流滿麵的樣子。
“爹爹……你這是怎麼了?”白紅嚇了一跳,怎麼好好地去打招呼,卻是哭著回來了?
“真是豈有此理!”白夜心裏好不氣憤,眼睛又辣又疼,不停地掉眼淚,“我好意與那和尚結交,他居然一見麵就對我如此無禮!”咬了咬牙,又抹了一把淚,他恨聲道:“此仇不報,我白夜妄為這一山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