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聯的建立是“艾森豪威爾主義”的首次挫折。為了避免阿聯倒向蘇聯,在納賽爾出訪蘇聯前,美國告訴納賽爾:“美國將對阿拉伯聯合共和國采取一項新政策,……將尊重阿聯的中立和獨立。”納賽爾表示:隻要這一願望是真誠的,阿聯歡迎。但這並不意味著美國和阿聯的關係有了什麼好轉,黎巴嫩危機、伊拉克革命的爆發,使雙方的矛盾更加尖銳了。
如前所述,夏蒙政府的親美路線為黎巴嫩內戰播下了種子,因為它破壞了黎維護安定團結的全國條約。該條約聲稱:第一、黎巴嫩基督教徒承認黎巴嫩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條件是黎必須保留其特殊的獨立和中立地位,不被強行拉入某個阿拉伯聯盟或在阿拉伯爭端中倒向一方。第二,黎巴嫩穆斯林承認黎與西方的文化聯係和特殊地位,條件是不與其他阿拉伯國家為敵。顯然這是一個旨在平衡黎國內各派利益集團的中立路線。盡管納賽爾極力向黎反對派表示:“黎巴嫩現在享有的主權完整和獨立將不會受到觸動”,他更不希望黎巴嫩爆發內戰,但他的關於阿聯將是各地阿拉伯主義的支持中心的宣言客觀上強烈地激勵著黎反對派向親美的夏蒙政府發起挑戰。
1958年5月8日,持不同政見者馬特尼遭槍殺,黎反對派乘機發動全國總罷工,各派敵對集團間發生武裝衝突,後演變成武裝叛亂,黎巴嫩區區九千人的軍隊難於控製局勢。夏蒙向美國緊急求援,並聲稱如果美國不援助,黎巴嫩,以及約旦、伊拉克等都將落入受蘇聯支持的納賽爾的手中。前邊曾說道:“艾森豪威爾主義”本身就是建立在對中東各國情況、關係的錯誤認識的基礎上的,並在美國幹涉敘利亞的適得其反的行動中表現出來。但美國似乎一在中東危機中聽到蘇聯或納賽爾的名字就頭腦發熱,這一次又是癡心不改,蠢蠢欲動。其實,艾森豪威爾的私人特使墨菲早已清楚:“許多衝突都與個人之間以及國內的爭鬥有關,而與國際問題毫不相幹。在反叛中,共產主義並沒有起什麼直接的或實質的作用。”盡管如此,艾森豪威爾仍堅持“共產黨人應對這場動亂負主要責任”,他把黎巴嫩內戰看作是蘇聯的又一次“共產主義挑釁”,並命令第六艦隊的兩棲部隊開至東地中海,駐歐美國空降部隊進入戒備狀態。
為了盡早解決衝突,納賽爾積極支持聯合國向黎巴嫩派遣國際觀察員,並試圖用自己在中東的影響力來協調各方立場。他提出的方案內容包括:夏蒙總統應結束任期;由二號人物謝哈卜將軍繼任總統,“反叛分子”應被赦免等。美國認為這些內容“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也向夏蒙施壓。想不到,就在夏蒙左右權衡,已經接受了類似的解決方案,危機馬上就會平息之時,伊拉克革命爆發,並同黎巴嫩問題交織起來。局勢驟然再度緊張而變得撲朔迷離。
在黎巴嫩危機期間,伊拉克一直主張西方進行直接幹預,並表示:隻要夏蒙總統提出請求,伊拉克或伊約聯盟(為了抗衡阿聯,伊拉克和約旦也馬上組成了聯盟)就馬上出兵幹涉。7月14日,被調往約旦邊界的兩個旅在卡西姆準將和阿雷夫上校的率領下殺回巴格達,費薩爾國王和賽義德首相措手不及。賽義德在扮成女裝轉移時被認出,死後,屍首被大街上的群眾撕成碎片。革命者宣布哈希姆王朝滅亡,伊拉克將在冷戰中保持中立,維護阿拉伯團結,實行政治自由和社會改革。
伊拉克革命震驚了整個西方世界,使美英等國在中東的政策支柱徹底坍塌。伊拉克革命是由軍隊中的親納賽爾分子發動的,但納賽爾本人並未插手,革命的消息同樣讓他驚訝。盡管如此,艾森豪威爾一如既往地表示:“如果我們不作出積極有力的反應,那事態的惡化就可能產生使西方在中東的勢力完全被清除的結果。”為了預防“多米諾骨牌”效應,他立即下令第六艦隊海軍陸戰隊在黎巴嫩登陸,同時增援沙特和波斯灣,甚至還考慮到動用核武器保護科威特。在美國的慫恿下,英國也派出軍隊去約旦保護侯賽因國王的安全,準備洗刷一下在蘇伊士危機中失敗的陰影。美英兩國的蠻橫行為,使阿聯總統納賽爾不得不從局外深入局內,他公開保證:“在伊拉克遭到任何入侵或是在帝國主義對它發動進攻時,我們是唯一站在伊拉克一邊,唯一會與它並肩戰鬥的國家。”阿聯很快就與巴格達新政府締結了軍事條約,並提供了許多武器彈藥、飛機和雷達。納賽爾承認“我們當時是在拿自己的命運和獨立下賭注”,但他更堅信“伊拉克的獨立會鞏固我們的獨立”。他知道那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時刻,但他又為伊拉克納入了阿拉伯中立主義陣營而欣喜不已:“阿拉伯民族主義已經最終掙脫了鎖鏈。阿拉伯人民對他們自己和他們的祖國充滿了信心……自由的旗幟也將在安曼和貝魯特上空高高飄揚。”
像在蘇伊士危機中一樣,納賽爾一方麵作著戰爭準備,一方麵則展開外交攻勢。納賽爾要求蘇聯不單方麵介入,不作任何可能引起美國入侵中東或把中東變成核戰場的舉動,在此前提下,蘇聯保證支持阿聯和伊拉克的自衛行動。同時,他希望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理解伊拉克革命和阿拉伯民族主義的真正含義。他說:“我們要使自己的國家獨立。我們要維護我們的民族主義和尊嚴。我們正在為和平而努力,因為和平是我們的宗旨,而戰爭意味著完全毀滅……當伊拉克人民和軍隊奮起反抗時,他們僅是奮起反抗邪惡和腐敗……在談到和平時,西方國家的統治者們氣急敗壞、怒不可遏,他們正在將世界引向懸崖絕壁之邊緣,即引向戰爭。”納賽爾的和平攻勢擦亮了世界熱愛和平的人民的眼睛,也使美英等國終於認識到伊拉克革命本是伊拉克的內政,貿然發動戰爭將十分危險。既然伊拉克已經保證繼續履行國際義務,包括石油輸出,那麼戰爭就得不償失了。不久,黎巴嫩各派達成了政治妥協,謝哈卜將軍成為下屆總統。在聯合國的斡旋和監督下,美軍撤出黎巴嫩,英軍撤出約旦。籠罩在中東上空的戰爭陰雲開始消散。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填補真空”的鬥爭中,納賽爾領導的阿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在納賽爾同西方強國的鬥爭中,如果把蘇伊士戰爭中趕走英法勢力作為他的第一個勝利的話,那麼這一次阻止美國獨霸中東的成功就是第二個勝利。這次勝利標誌著西方列強對中東阿拉伯國家進行直接的軍事幹預的時代一去不複返。1958年被納賽爾自豪地稱為阿拉伯民族主義的“勝利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