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你哪裏有不敢了?你這出負荊質母的大戲,當真理直氣壯的很!”又是幾下竹尺砸落,“你聽好了,為娘今天打你,不是打你頂撞於我,是要給你醒醒腦!因為景府上下,最沒資格同情你那文姨娘的人,就是你!”
景沐疼痛之中,突然心念電閃:“母親!”
“你當你弟弟怎麼沒的?那山間打劫的強人真是意外?那十幾年裏知道她使了多少陰招?要不然景畫剛分到你房裏時,怎麼會把你帶去賭場?你知不知道那天元賭場後麵都蹲著海沙幫的人,就等著你輸了還不出錢就把你抵債劫走。你舅舅要不是為了救你也不會被海沙幫的人打傷。十年前魏國公主帶兵南下逼婚,徐文璧竟還想散播你還沒有死的消息,她是要對你趕盡殺絕。我豈能再容她!”
景沐已聽得呆了,然而他本是極穎悟之人,隻是不喜歡將人往壞處去想,此刻聽自己母親將往事樁樁件件一應道來,對上回想起的種種蛛絲馬跡,竟然絲絲吻合,不由得不信。
“你竟還有臉在這裏指責我,你對得起泓兒麼?”杜星禪越是數落怒意越盛,手上啪啪啪不停如雨點般揮落。
泓兒……景沐此時竟不知是身上痛還是心間更痛,那塵封多年,父母緘口不言的往事,一念之差的悔恨,竟也有著那樣的隱情!
他的弟弟,他尚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弟弟,卻也有入了族譜的正式姓名,可見是父母心中怎樣的傷痛,而母親又是在那次流產之後元氣大傷,臥床一年,並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他原以為一切不過因於自己幼時一個自大的執念,求著母親救人反將其拖人了險境,卻想不到背後之手早已將一切算得絲絲入扣。
提起夭折的小兒子,杜星禪心痛難禁,情緒激動,手上加力,景沐自知理虧,指甲掐著桌麵,咬唇抵受身後越來越尖銳的痛意,冷汗涔涔而下,不多時桌麵一片汗濕。母子倆一個暴怒不可停歇,一個內疚不知告饒,竟是這樣僵持了下去。景家家規甚嚴,父母教子他人不得擅入,何況景沐反鎖房門用意早已明確,景畫急得在外麵團團轉也是無用。正惶急間,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他耳邊響起:“景畫叔叔,請讓一讓。”
景畫不由自主地讓開,回身看見蕭婷蕭曜站在那裏,蕭婷手提一柄出鞘的七尺長劍,劍鋒凜凜如水,雖與身量極不相稱,映著她堅定的眉眼,卻別有一番英姿颯爽之意,讓人想起她英風俠骨的母親。
蕭婷雙手握劍,後退兩步,一招獨劈華山,長劍揮出,她年紀雖小,卻也到底練了數年劍法,隻聽啪的一聲,門栓已被她劈斷。
蕭婷在外麵高聲叫道:“奶奶,婷兒和曜兒要進來了!”
屋內最後一下竹尺砸落,然後飛出磕在窗台,內力過處,應聲而斷。短暫的死寂中,杜星禪踢了一腳兒子:“起來,跪好!”
景沐艱難地提上褲子,係好腰帶,慢慢地直起身,扶著桌沿艱難地跪了下來。
杜星禪走到門前,剛把房門打開,兩個小家夥就直往她懷裏蹭,蹭得她心底霎時柔軟起來。尤其是蕭婷,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奶奶不要生爹爹的氣了,爹爹最孝順您了,以前有什麼好吃的都會想起奶奶的。”
一場風暴終於消弭,當夜景沐再三磕頭認錯,又跪足了兩個時辰方才得免。杜星禪怒氣漸消,看兒子疼得渾身汗透,眼眶紅紅,下唇一片齒印,又半句也不敢抱怨的樣子,又忍不住心疼,於是親手給他擦洗上藥,折騰了大半宿,景沐隻趴著小睡了一會兒,便已紅日高照,他事務繁忙,不能久離軍營,陪著母親用了午飯,便告辭離去。臨行景沐又勸說母親早日回轉景府,杜星禪不置可否,隻淡淡道:“此事我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