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色信鴿,撲騰著,飛過營前樹叢,飛過重重篝火,落在景七手中。這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眉眼冷峻,透著幾絲傲氣。雖然在景家雲字十八騎中排行第七,卻已是這十八騎的首領。他自在蘭若寺跟了景沐,隨他出雲關,戰塞外,短短幾個月,便已染了不少風霜之色。
他走過蕭晚凝的營帳,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帳篷,在帳外輕聲道:“少爺,京城有消息。”
“進來。”
景七掀簾而入,看到自家少爺剛剛把睡覺的鋪蓋新鋪好。景暄受傷需要靜養,景沐怕軍務繁忙打攪到他,是以自己叫人新搭了個小帳篷,連做床的木板都沒來得及弄。地上不過拿茅草簡單地鋪了一層,鋪上行軍用的毯子,上麵是一床紅色繡花鴛鴦被以及一個枕頭,帳內簡陋再無其他物事,看起來頗不搭調。
景七隻是輕輕一眼帶過,便將手中的紙條交給了景沐。
景沐就著燈火看了,手掌一捏,紙條已在他手中化為齏粉。
“去準備吧,明日一早便出發。”他輕聲吩咐道。
“是。”景七得令,退了出去,放下帳簾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看見景沐已經脫了鞋子,往“床”上躺去。燈火映著他的孤單身影,滿是忙碌了一天的疲憊寂寥之意。
景七摸了摸鼻子,心情突然有些不大好。
上個月蕭晚凝麾下一個叫什麼楊誌的小軍官,喝醉了酒跑去那些綠林人士組成的斥候營裏麵稱兄道弟胡說八道,說什麼別看景沐現在得意,當初還給他們兄弟幾個趕過馬車,他還拿鞭子抽過景沐,他楞是一聲也不敢吭。綠林人士自然不信,笑他吹牛,他居然還去拉了些太平閣的熟人來作證,吹得那些綠林人士一愣一愣的。
原本太平閣的舊人還算知趣,一路行來,對元帥舊事避過不提,加上有戰績作證,三軍上下隻有景仰的份。然而被楊誌這麼一起頭,加之如今隊伍膨脹,人員複雜,還頗有些曾經離開了太平閣又回來投奔蕭晚凝的人加入,這些難聽的言語便立時在營間四下流傳。不出幾天,所有新來的人都知道了景沐當年在太平閣做下人的屈辱經曆。
景七他們這群護衛實在聽不下去了,要去教訓楊誌,殺一儆百,卻被景沐給攔下了。這幾天都快把他們雲字十八騎給憋內傷了。
主子不給力,連護衛也抬不起頭,景七冷著臉在後營收拾行裝,冷不防聽見楊誌那大嗓門又從不遠處傳來了,那囂張勁,隔著帳篷仿佛還能聞到他那一身子的酒氣。
“來,幹了這一碗,就是我楊大胡子的好兄弟,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們都一起!”
“楊大胡子,吃香的喝辣的自然是要一起的,若是有你說的那些個好事,可也不能落了兄弟呀!”有人操著山西口音嘿嘿嘿的笑,一聽就是蕭晚凝招徠的那些九幫十四寨的綠林人士。
“那是!趕明兒景家臭小子再給我趕車的時候,一並把你也給捎上。”
景七攥緊了劍把,出了帳篷,果然看見幾個粗豪漢子勾肩搭背滿身酒意地往這邊晃過來,當先一人,身材魁梧,一臉絡腮,大秋天也袒著個滿是黑毛的胸膛,不是楊誌是誰?
營中篝火熊熊,映著景七如劍一樣筆直的身形,刀子一樣銳利的眼。
幾個人搖搖晃晃的,經過這裏,對站在一邊的人渾然不覺,一股二鍋頭的味道立刻彌漫了四周。
“我說,楊大胡子,你吹歸吹,也別過了頭,什麼趕車,給咱們蕭盟主趕車咱還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給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