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3)

第六章

一轉眼,春天被掐頭掐尾,又被陰雨和熱浪拉扯得斷斷續續,仿佛冬天之後就直接跟上了夏天。

期中一過,學校裏的各種活動都像驚蟄後的昆蟲一般震翅欲飛。

最大的活動,莫過於全校運動會了。

雖然大學在組織上鬆散很多,班級榮譽感和集體凝聚力都大大下降,不過當體育委員歪著個苦瓜臉,挨家挨戶地求爺爺告奶奶,讓大家報個拿手的項目,讓班級的積分不要非常難看時,大部分人也都很有同情心地拍拍這個可憐的家夥,順便報個放風箏什麼的輕鬆的項目。

最難脫手的下下簽,當然是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這兩個死亡項目了。

幾個公認的人選都仿佛做錯事一樣,縮在角落裏一聲不吭,最好別人將他們遺忘,先把其他幾個推進火坑,填補人數。

於波則非常倒黴地,因為打賭輸掉,而被扔上1000米祭台。

比賽那天,萬裏晴空,氣溫也剛好,涼風宜人。從早上開始,於波心裏就好像壓了塊大石頭,一直高興不起來。尤其是他看到藍天綠草的映襯下,徐漫和他mm拉著五彩的風箏從操場一頭跑到那一頭,還又興奮又緊張地喊:“高點”“低點”“啊啊,放起來了!”“好高!!”

真是不公平的世界啊……同樣是比賽項目,為什麼他們就這麼輕鬆,而自己卻要跑又累又枯燥的1000米!

風箏比賽完,就是1000米,最後則是4X100接力賽。

徐漫對著於波毫不掩飾的嫉妒的目光幹笑兩聲,試探地說:“不要怕嘛,1000米咬一咬牙就過去了,隻有5分鍾而已嘛,死不了人的……”

眼見著於波的表情從嫉妒轉變到猙獰,然後吐出一句話:“是啊,死不了。但會很想死~”

“……我會給你加油的……”

“你陪我跑一圈會顯得更有誠意——”

發令槍一響,於波不敢怠慢,衝進跑道。徐漫還算有良心,在內圈陪著他跑,一邊跑一邊喊加油!

可惜徐漫的身體素質決定了他不能勝任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一圈下來,他雖然跑的是內圈,不過又跑又喊的,已經喘到說不出話來了,隻能撐著膝蓋在原地喘氣。

於波暗罵了一聲沒用,心裏還覺得蠻好笑的。他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一邊輕鬆超過了徐漫。

一圈還好,一圈半過後,疲勞突然爆發出來,隨著踏出的每一步,呈級數上漲。這是長跑的極限,隻要能堅持過這個極限,接下去又會輕鬆很多。

理論上這樣的講法,看起來總是很容易,仿佛真的咬一咬牙就能挺過去。可現實中,每一秒都好像是身體的極限,無法再支持下去,鼻子的呼吸量不夠,嘴巴已經呼到麻木,力量好像在雙腳每一次接觸地麵時被吸走,一瞬間的空虛,幾乎無法抬起腿來。於波根據經驗知道,必須想點什麼其他的事來分散注意力,眼神不要亂飄,固定在一點上,讓意識對疲勞的感覺遲鈍下來。

他無意識地半仰起頭,看著觀眾台,那是他習慣的跑步姿勢。

眼神慢慢聚攏到一點,在看台上,有個熟悉的人影。哪怕隻是無意地一瞥,那個人影也強烈到無法忽視。很好,就這樣看著他吧,什麼也不用想。

這個距離究竟能不能看清楚他呢?他看到我在跑步了嗎?

於波幾乎是無意識地想著這些問題,在混沌的腦海裏,這些細小瑣碎的疑問像小氣泡一樣冒上來,還沒等想出結果來,就破碎消失了。

兩圈,兩圈半。於波看到終點一陣喜悅和輕鬆,偏離跑道,撲到迎上來的徐漫身上,舉起瓶子就大口大口喝水。一邊喝水一邊喘氣,不過由於人體構造原因,一張嘴無法同時負擔兩項任務,理所當然地被嗆到了。

順過氣來,他想起剛才看到的有禮,連忙抬頭四望。看台上的人太多,他已經找不到了。

難道認錯人了嗎?還是跑昏頭產生的錯覺呢?

晚上,他可以確定那不是錯覺。徐漫叫他去看bbs上貼的照片,有人用數碼照相機拍下來的。在他跑步的那張照片背景上,有禮就站在他印象中的那個位置,微微前傾,看著場內的環型跑道。

他不敢自做多情,根據科學定理,用尺子比照著有禮的視線,可終於還是沒有辦法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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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波!”徐漫拉著於波的袖子,一邊用眼神向他示意往場外看。

十幾個男生正在籃球場裏打比賽,於波坐在角落休息。他擦擦汗,疑惑地把頭轉過。

是有禮。

隻隔著幾步距離,兩個人眼神交撞了一下,又各自極快地閃開。

“我看他站在那裏很久了。嘿,是找你的?”徐漫蹲下身來勾著於波的脖子輕聲說道。

“沒——不知道……”

於波無意識地撩起衣服狠狠擦了擦臉,心跳得很大聲,也許是比賽太激烈了,可這種要跳出胸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呢?湧上一陣甜蜜,疑惑,惶恐。

有禮站在體育場外,別著頭,好像馬上要離開。拉了拉領口,把重心從右腳移動到左腳上。他偶爾瞥過來的眼神,看似無意,倒不如說是在確定於波的位置。

像是被這樣的眼神催促、鼓勵、誘惑,於波霍地站了起來。

有禮的小動作更多了,努力掩飾自己的尷尬,仿佛用這樣的行為來壓下自己逃跑的欲望。

於波加大步子——不讓你逃走!

“老師!”

“……!啊……”雖然看著於波一直向自己走來,可驀地聽到這聲呼喚,有禮還是停頓了一下,才發出簡短的應和音。

“你最近怎麼都沒有來上課?路過這裏看到你,所以才想起來要問問。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如果你在意我那天說的話……我不是那個意思……”

強迫著自己,害怕任何一絲猶豫會讓自己無法開口,有禮搶先說道。語速很快,聲音慢慢加強,又似乎察覺了自己的語無倫次,突然虛弱下去。臉色不自然地赫紅了起來,喃喃地念著不是那個意思。

“啊……是這樣的,最近學生工作比較多,我也很想去上課,可惜不巧的是,正好時間上有衝突。”於波盡力讓自己表現得很誠懇。可有禮卻並沒有相信的意思。

“這麼巧合……自從那次晚上你就沒來上過課,給你發信也沒回……每次都有事?”

於波血液往上衝,臉一下子就熱辣開了。腦海裏好像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憤怒——麵前這個人,到底要怎麼樣?!之前理直氣壯地指責自己,現在又反過來想以老師的身份責怪自己逃課。自己辛辛苦苦地避開他,到底是為了誰?!得到表麵的理由不就可以安心離去了嗎?為什麼非要把交往中那一層虛偽剖開呢?大家不是都靠著借口生活嗎?他不是也說著明知不可能的借口,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麵前撒謊嗎?!……

“恩,那麼老師想聽什麼?我確實是為了逃避你才不去上課的!我很想聽你的課啊!可老師自己卻不讓我去聽。我會影響你不是嗎?我會影響別人聽課的質量不是嗎?哈哈……去上課也是我的錯,不去上課也是我的錯。老師您到底要怎麼樣?”

有禮被嚇退了一步,臉上現出猶豫不忍的表情,可很快,就仿佛帶上了一張麵具一樣,僵硬得沒有一點縫隙。

“於波。我隻是作為一個老師關心學生。我承認那天情緒激動,可能有些話說得過分了。不過那也是你有錯在先。抓著老師的把柄就可以隨便發火了?算了,當我沒說過吧……”

“哈哈。”於波怒極反笑,突然伸手狠狠抓住了鐵絲網。兩個人之間隔著這一層護網,被於波抓得猛烈搖晃,“老師有這麼多學生需要關心,真是辛苦了。我從沒有想做什麼讓你不快的事,是你自己一味認定我抓了你的把柄——”

“那些信,難道不是——”

“我隻是情緒激動,哈,你說的情緒激動——”

“……算了,就這樣吧。”

又要逃了。這個人,一旦情況無法在他的掌握下,就想把所有的責任和辯解扔到一邊去,逃開尷尬的情況。

於波想去拉住他。

這個有禮不是網絡上的一束信息,而是可以抓到的實體——可以用強力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困在身邊的人——

兩人順著一個方向快步離開,可於波卻抓不到他。該死的鐵絲網!

跑,跑,從場邊的小門繞出去。有禮見狀,轉過身就想避開。

“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