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從小到大,隻敬重過兩個人:一個是長兄劉縯,另一個就是表兄來歙。而這兩個人也都真心愛他,在他還不強大的時候,給過他最需要的保護。來歙喪還洛陽,劉秀親自戴孝,乘輿縞素,臨吊送葬,贈來歙中郎將、征羌侯印綬,諡曰節侯。
範曄《後漢書》讚來歙曰:“款款君叔,斯言無玷。方獻三捷,永墜一劍。”以來歙平定隗囂之功,理應躋身雲台二十八將之列,且必居高位,無奈因為是劉秀的表兄,身為皇族,不得已而避嫌,和鄧晨、李通一樣,終不得列名,惜哉。
來歙既死,適逢羌族又在隴西叛亂,其勢浩大,危及三輔,劉秀隻得緊急召回關中大軍,先行平定羌族叛亂。
變出莫測,南北夾攻蜀國的預定部署已被徹底打亂,接下來戰事該如何進展?劉秀於是賜書岑彭,告知關中大軍撤回之事,並征詢岑彭的意見:如果你有意獨自伐蜀,我不阻攔。如果你覺得少了關中大軍的呼應,滅蜀難以成功,不宜孤軍深入,那就暫且休兵安民,等到關中大軍抽出身來,再行伐蜀也不遲。總之,你在前線,是戰是退,由你定奪。
岑彭的態度無比堅決:“臣既入巴蜀,絕無回還之理。僅靠我的這一路荊州大軍,已足以滅蜀。”
劉秀接岑彭之書,大加讚賞,然而岑彭提到“絕無回還”四字,卻又讓劉秀隱約覺得不祥,特意派使者叮囑岑彭道:“公孫述多養刺客,將軍跋涉自愛,切勿重蹈來歙覆轍。”
岑彭兵發江關,直抵江州,圍攻田戎。田戎閉城而守,就欺負岑彭遠道而來,糧草不繼,利在速戰,不與之戰,等岑彭糧盡,自然便知趣而退。
岑彭攻了數日,並無戰果,心知江州城固糧多,短期內難以攻克,他孤軍深入,隻能打閃電戰,絕對打不起消耗戰。岑彭於是召部將馮駿,撥付五千兵馬,命其留攻江州,同時將本就不多的糧食,大半留予馮駿。馮駿問道:“糧食都給我了,那你怎麼辦?”岑彭大笑道:“我沒有糧食,但是敵人有啊。”
岑彭不顧兵家大忌,留著背後的江州重鎮仍在,悍然率軍前行,直指墊江(今重慶合川),攻破平曲(合川西北),繳獲米穀數十萬石。
岑彭占領平曲,距離成都直線距離僅兩百公裏,成都再度陷入驚恐之中。
公孫述治蜀國,用的都是自己公孫家的人,反正都是做官,換誰來都差別不大,又何必肥水流給外人田呢?然而如今國難臨頭,用人是否得當,直接關係到生死存亡,任人唯親的用人標準,在強大的外力壓迫下,不得不修正為唯才是舉。在他們公孫家,隻有他弟弟公孫恢還算勉強可用,此外,便隻能起用外姓降將了。
國難之際,公孫述也確有魄力,盡遣蜀國精兵,交付於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四人,拒守廣漢(今四川遂寧北)、資中(今四川資陽),捍衛成都的東方門戶,堵住岑彭進攻成都的必經之路。又遣侯丹率兩萬餘人拒守黃石(今重慶江津),扼守長江要津,防止漢軍沿長江繼續西進。
岑彭命臧宮領降卒五萬,留守平曲,牽製住延岑等人。自己則率精銳水師,沿涪水而下,返還江州,奇襲拒守於黃石的侯丹,大破之,於是溯長江而上,晝夜兼程,經江陽(今四川瀘州)、僰道(今四川宜賓)、南安(今四川樂山),迂回兩千餘裏,最後在武陽登陸(今四川彭山縣東),一舉攻拔武陽,迅即派精銳騎兵馳擊廣都(今四川雙流縣東南),勢若風雨,所至皆奔散。
岑彭攻下廣都,離成都僅四十餘裏。公孫述聞報大驚,他還一直以為岑彭人在平曲,正和延岑等人對峙呢,怎麼不過十餘天光景,岑彭就已經繞開他重兵把守的東方防線,恍如神兵天降,一舉逼近成都空虛的南翼!公孫述難以置信,一再問探子情報是否屬實,探子賭咒發誓,騙你是小狗,公孫述這才不得不接受現實,以杖擊地,長歎道:“是何神也!”
公孫述妻子陪侍在旁,聞言連“呸”幾聲,道:“你這話,大不吉利!”公孫述奇道:“怎麼就不吉利了?”妻子答道:“當初來歙奇襲略陽,隗囂同樣大驚道:‘何其神也!’和你這話如出一轍,隨後便兵敗身死。”公孫述黯然歎道:“事到如今,哪裏還顧得上吉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