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西州上將軍 (1)(2 / 2)

隗囂得書,遍示麾下文士,問道:“諸君意下如何?”文士讀畢,無不悵然若失。鄭興歎道:“此書必為劉秀親筆。”

隗囂問道:“何以見得?”

鄭興答道:“劉秀曾入太學,所學正是《尚書》。此書深得《尚書》行文之妙,浩然兮帝王之氣,絕非他人代筆所能為。”

隗囂聞言不樂,其麾下以班彪文采第一,於是又問班彪道:“使你作之,能過此書否?”

班彪道:“文辭或能過之,氣度不可及也。”

夫帝王之書,其行文也,不在辭藻,而在氣勢。赤壁大戰前,孟德公致書孫權,曰:“近者奉辭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於吳。”短短三十個字,直嚇得東吳君臣響震失色,幾乎當即投降。

劉秀之書,同樣底氣十足,字裏行間,有不可測之威。誠如鄭興所言,乃是其帝王胸襟自然宣泄,氣魄之大,絕非刀筆小吏所能企及。

隗囂聽罷眾人議論,不免黯然。隗囂也是恃才傲物之人,劉秀越是顯示出帝王才幹,他心中反而越是逆反。

適逢公孫述派遣使者前來天水,對隗囂竭力拉攏,開出的條件無比優厚:封扶安王,拜大司空。

隗囂很清楚,劉秀死守著漢高祖劉邦定下的規矩不放,非劉氏者不得稱王,毫無商量的餘地。也就是說,跟著劉秀混,即使功勞大過天,最高也隻能封侯。公孫述一上來就要封他為王,其誘惑確實難以抵擋。要知道,侯和王的區別,幾乎就是潘長江和姚明的區別。

實力再雄厚的軍閥,照樣擔心跟錯老大。隗囂當初跟了更始皇帝劉玄,結果乘興而去,亡命而歸,教訓不可謂不慘痛。如今,劉秀和公孫述兩個老大擺在他麵前,他汲取了劉玄的教訓,決心細細考察,謹慎挑選。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派遣一個信得過的使者,兩個皇帝都當麵見上一見,然後帶回最直觀的觀感和意見。而這個使者的重任,落在了隗囂最信任的馬援身上。

李白有詩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此一句詩,儼然可謂馬援前半生的注腳。

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其祖上為戰國時代的趙國名將趙奢,趙奢爵號馬服君,子孫因此以馬為姓。趙奢之子趙括紙上談兵,導致趙國長平慘敗,士卒被秦國坑殺四十餘萬人,馬氏受此牽連,從此一蹶不振。

經過百餘年的蕭條之後,馬氏在漢武帝時重新崛起,再次成為顯宦世家。到了王莽的新朝,馬氏官運更盛,馬援的三個哥哥馬況、馬餘、馬員,全都出任二千石的部級高官。

哥哥們如此有出息,年幼的馬援表示壓力很大,也想學哥哥們發奮讀書求功名,無奈他讀書又笨。馬援和同鄉朱勃一起入學,朱勃是出了名的神童,十二歲就能將《詩》、《書》倒背如流,智商和鄧禹有得一拚。而同歲的馬援,字都還沒認全。攤上這麼一位神童同學,害得馬援信心全無,說什麼也不肯再入學堂。

馬援少年喪父,大哥馬況長兄如父,理當擔起教誨之責,於是特地給馬援擺了一桌酒。兄弟二人對麵而坐,馬況給馬援滿斟一杯,說道:“喝!”

十二歲的馬援,豪氣上湧,端起比他腦袋還大的酒杯,一飲而盡。

馬況再給馬援滿斟一杯,又道:“朱勃小器速成,日後也就現在這點能耐,你怕他幹什麼!喝!”

馬援聞言大喜,再飲一杯。酒入喉,滾燙;老哥的話,更加滾燙。

馬援抹了抹嘴,問馬況道:“那我該何去何從?”

馬況笑道:“你啊,就是大器晚成的命,急也沒用。良工不示人以璞,你不妨先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哥哥們養你。”

一頓酒下來,直把年幼的馬援喝得爛醉如泥,然而老哥馬況的話,卻從此牢牢刻在他的心裏。

馬援成人之後,謀了一個督郵的小官,盡管衣食無憂,卻總覺得大材小用,過得極其憋屈。後來馬援有一回押解犯人到長安,犯人身犯重罪,一到長安,必然問斬,因此一路叫爹喊娘,日夜號啕。馬援本來就想撂挑子不幹,再被犯人這麼一哭,心中更煩,去他媽的,索性把囚犯放了,自己則亡命逃到北地郡,從此留在當地,以畜牧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