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西州上將軍 (2)(1 / 2)

馬援祖上數人都曾在西北為官,素有威信,聽說馬援在此,賓客多來歸附,幾年之後,達數百戶之多。馬援統領著這一部落,遊牧於隴西、漢中之間,日漸強盛,至有牛馬羊數千頭、穀數萬斛。

錢財也許能買走一個人的良心,但卻買不走一個人的雄心。馬援此時已經四十開外,而老哥當年的教誨猶在耳邊,難道他隻能守著這些錢財,在邊陲寂寞終老?他於是覺得可笑,覺得無聊。

馬援召集賓客故舊,歎道:“凡殖貨財產,貴在能與人分享,否則,隻是守財奴,牛馬不如。”說完,將全部家產散給眾人,除了留下一身羊裘皮褲之外,完全裸捐。

賓客們受了錢財,自然歡喜,然而也為馬援憂慮,問馬援道:“錢都沒了,那你怎麼辦?”

馬援大笑道:“丈夫為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

王莽末年,天下大亂,馬援在西北多年攢下的人品終於派上用場,被王莽拜為漢中太守,一躍成為和三位兄長齊平的二千石。馬援到任沒幾天,位子尚未坐熱,王莽創業未半,中道崩殂,馬援也掛冠而去,重返涼州。隗囂久聞其名,召入帳下,拜為綏德將軍,極見信任,大小決策,皆與商議。

隗囂委派馬援為使者,一則看重馬援的人品,有用世之誌,無貪財之心;二則也因為馬援和公孫述同為扶風茂陵人,不僅是老鄉,更是鄰居,兩人一塊光屁股長大,交情非同一般。

馬援奉命率使團出訪蜀國,心中想得挺美,雖說他和公孫述已有多年未見,但以他們發小的情分,這一到蜀國,公孫述還不得屁顛顛地出城相迎,而一見之下,肯定情難自禁,即便不馬上拉著他同床共枕,至少也得把臂握手,歡如平生。

馬援行至成都城外,全無動靜,進城之後,還是沒有動靜。進入驛館,仍然沒有動靜。許久之後,才有使者慢吞吞前來,宣布皇帝召見。馬援遭遇如此冷落,心中窩著火,隨使者來到宮殿,拾級而上,一路武士防賊似的夾道而立,戈矛森嚴。

行至大殿外,使者一伸手,在這兒候著。馬援捺著性子候了半晌,終於有一位太監從殿內出來,旁若無人地引吭高呼:“宣使者馬援進殿。”

馬援壓著怒火,由太監領入殿內。公孫述高高在上,束手而立。馬援正欲大步上前,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太監攔住,道:“就在這兒拜。”

馬援麵色鐵青,遙拜公孫述,公孫述也遠遠還禮。太監又高聲道:“禮畢,使者馬援告退。”

整個召見持續了不到一分鍾,就此草草結束。

馬援回到驛館,很快又有太監送來新製的都布單衣、交讓冠,命他換上。馬援怒問道:“這又是為何?”

太監一副看見鄉下人的表情,鄙夷地答道:“陛下要在宗廟召見你。欲入宗廟,怎能不先正衣冠?”

馬援再被領入蜀國宗廟,百官俱在,濟濟一堂,然而都沉默著。又候了良久,公孫述這才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百官匍匐在地,山呼萬歲。

公孫述穿越人群,緩步走上禦座,臉上不喜不悲,不樂不怒,有如木雕泥塑,保持著高深莫測的天子威嚴。

公孫述少年出仕,靠了父親的蔭庇,被選為郎官,時常追隨皇帝左右,耳濡目染之下,對於皇帝的派頭可謂爛熟。公孫述稱帝之後,憑借記憶,照著葫蘆畫瓢,居然也將漢室製度恢複了十之八九。

因此,劉秀、隗囂、公孫述三分天下,不僅是指地域,而且三人也各得帝國之一體:劉秀得其武力,隗囂得其文化,公孫述得其禮儀。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然而,這是指下級對上級、晚輩對長輩而言。情況如果倒過來,上級不斷要下級給自己上貢,長輩不斷要晚輩給自己磕頭,那情形就未免讓人惡心想吐。

在公孫述這邊,覺得自己是對馬援待以朝廷之禮;而在馬援看來,公孫述則分明是在賣弄顯擺:好你個公孫述,咱們當年一塊光屁股長大,你以為你穿上皇袍我就不認識你了?你有幾根毛,我還不清楚?

公孫述何嚐不知道馬援此行之目的,馬援代表隗囂而來,馬援的態度,將直接決定隗囂的站隊,因此,理當盡吾國之物力,結彼人之歡心。

朝堂之上,公孫述固然公事公辦,退朝之後,卻又立刻派使者給馬援及其賓客送來厚禮,以為籠絡,又向馬援鄭重許諾,隻要他肯為蜀國效命,馬上封為侯爵,官拜大將軍。

賓客們得了重賞,樂而思蜀,紛紛勸馬援留下。馬援已經徹底被公孫述傷了感情,心寒如冰,冷冷答道:“天下雄雌未定,公孫述不學周公,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而修飾邊幅,呆如木偶,人味全無。如此之人,豈可久事?如此之國,豈可久居!”

馬援不顧公孫述再三挽留,堅決辭歸,返回天水複命。隗囂早已是望眼欲穿,一見馬援,按倒就問:“此去蜀國,觀感如何?”

馬援毫不猶豫,立下斷語:“公孫述乃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