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還不知怎麼稱呼?”我道。

“下官柳如煙。”

好個風塵味撲鼻的姓名。我抬手掩嘴,清了清嗓子。

李不讓熱絡的邀他進蕭府坐坐,搞得本公這個主人不站出來說句客套話簡直是不近人情了。不過似乎柳如煙公務纏身,我跟宰相再大的盛情都遭了冷遇。

坦白說見到他和李不讓一道出現,本公一直在懷疑是不是李相嫌一個人擾我不夠熱鬧,帶個跟班活躍氣氛來了。

一直到禦史中丞的小轎徹底沒了影,我才有些相信他真的隻是恰好打從蕭府門前路過而已。

許是本公凝望柳如煙遠去的背影過於投入,李不讓幹咳了一聲道:“別看了,人都快走到崇武門了。本相今日帶了件好東西與公卿分享,咱進府吧。”

與柳如煙的匆匆一麵讓我既覺得可惜,又感到欣慰。

沒能跟他多聊上幾句,可惜。

欣慰,這麼個清雋的少年郎如濁世清泉,跨進禦史台,也算了了伯父鬱鬱離朝時的牽掛。

李不讓所謂同我分享的好東西隻不過是壇陳年花雕,卻是我最愛。

邊關那些年,位高權重如本公,花雕的醇香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嚐到的。

曾經迎著撲麵的風沙,荒漠一望千裏,手中一壇美酒,笑看旌旗獵獵,直道人生快意也不過如此。

享受著口中醇厚的濃香,憶起少年往昔,再看眼下境遇比之當初天差地別,我突然想到一句古話:榮辱不驚,先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毀譽由人,漫隨天外雲卷雲舒,聚散任風。

頓時對自己生起一股敬意來。

“公卿,這般沉默沉思沉醉是在想他麼?”不知何時李不讓居然從對麵蒲團坐到我身邊的位置上了,他半靠著小幾,手中酒杯微晃,頗有些慵懶的味道。

“他?哪個他?”

“公卿真會演戲,方才在府外不是見著了麼?”李不讓眯起利眼,啜了口酒,瞅著我。

“柳如煙少年得誌……”

“公卿明明知道本相另有所指。”李不讓幹脆地截了我的話茬,繼續瞅著我。

不錯,憶起邊關,憶起黃沙,憶起花雕,怎能……不憶起他。

我轉過臉去避開李不讓突然咄咄逼人的視線,仰頭,杯中花雕盡數入喉,帶著一陣火辣辣的溫度。

“邊關四年,他從小小都尉升遷至驃騎大將軍,少不得你的栽培和器重。”李不讓起身踱至前庭走廊,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色,神色居然有些暗淡。

沒聽見我應聲,他接著道:“眼下公卿對他視而不見,想必心中仍然耿耿於懷……”

“李相,你越界了。”我品著酒,輕聲提醒。

李不讓一頓,一刹那間似乎有些怨憤,一刹那而已,也興許是本公看錯了。

玩世不恭的笑意爬上他頗為粗獷臉:“公卿莫惱,本相也是多次看他在蕭府門前晃蕩,又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躲躲藏藏地,覺得甚是有趣。”

末了,又衝我道:“說不準他是向您請罪來了。”那眼神,試探一般。

我瞧了眼他堆滿麵龐的假笑,直接道:“有罪的,是本公。”

心念之,方才被傷之。

李不讓的話果然精辟。

我在床上已經躺了半宿,睡不著。以前那個枕著冰雪在死人堆旁也安然入睡的人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屋外,風聲呼嘯,鬼哭狼嗥似的,咋念之間還以為自己身處邊地。

四年前剛見莫言的時候,他還隻是個都尉,一身戎裝,一杆銀槍,風塵仆仆的站在我的帥帳裏。我驚訝印象裏身材單薄的少年已成長的英姿勃發,俊朗挺拔。

我問他:“名門之後,青春少年,怎麼想到放逐自己來這裏受苦受難?”

他是這樣滿懷豪情的反問我的:“司馬書香世家,令尊高居相位,卻十七歲請纓守邊,為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