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早期的翻譯可劃分為古文與白話兩類譯文,這裏我們分別對其稍事分析與評價。關於周氏的古文譯作,胡適先生曾作過評述,他認為,古文是可以譯小說的,他自己就是用古文譯過小說的人。但同時他又指出,古文究竟是已死的文字,無論你做得怎麼好,究竟隻能供少數人賞玩,不能行遠,故難以普及。他首先舉了《域外小說集》中周作人翻譯的《安樂王子》一例:
一夜,有小燕翻飛入城。四十日前,起伴已往埃及,彼愛一葦,獨留不去。一日春時,方逐黃色巨蛾,飛經水次,與葦邂逅,愛起纖腰,止與問訊,便曰,“吾愛君乎?”葦無語,惟一折腰。燕隨繞葦而飛,以翼擊水,漣起作銀白,以相溫存,盡此長夏。
他燕啁?相互語曰,“是良可笑。女色無資,且親屬眾也。”燕言殊當,川故皆葦也。
未幾秋至,眾各飛去。燕失伴,漸覺孤寂,且?於愛,曰,“女不能言,且吾懼彼佻巧,恒與風酬對也。”是誠然,每當風起,葦輒宛轉頂禮。燕又曰,“女或宜家,第吾喜行旅,則吾妻亦必喜此,乃可耳。”遂問之曰,“若能偕行乎?”葦搖首,殊愛起園也。燕曰,“若負我也。今吾行趣埃及古塔,別矣!”道而飛去。
然後分析指出:這種文字,以譯書論,以文章論,都可算是好作品;但周氏辛辛苦苦地譯出來,卻並沒有獲得應有的地位。由此他得出結論說,用古文譯小說,固然也可以做到“信,達,雅”三個字,但所得終不償失,究竟免不了最後的失敗。(江義華,1998:111)
應當指出的是,用古文譯書隻是周作人早期的一種嚐試或過渡手段,到了後來,為順應時代的要求,也由於他意識到古文譯書終究會行之不遠,他便毫不遲疑地棄而舍之,成為白話文壇和譯壇上的開拓者。
除胡適外,也有不少人曾對周作人早期的白話翻譯作過毀譽不一的評價。1925年,譚正壁在《中國文學史大綱》一書中對周氏兄弟的翻譯褒揚一番後指出,“魯迅翻譯的小說,實較乃弟為佳”,周作人的譯文“太是西洋化”了。早在20年代,郭沫若也曾對周作人提出過尖銳的批評,說他重譯的《法國的俳諧詩》毫無價值,是純粹的直譯或死譯,並指出這樣的譯文隻有屏諸於文壇之外了。平心而論,兩人所言都不無一定的道理,但後者的評價似乎有太過偏激之嫌,因為這一時期的周作人雖然極力主張逐字或逐句的直譯,而就當時的大部分譯文來看,其質量尚不至於低劣到如此地步。為澄清事實,下麵我們不妨對《法國的俳諧詩》中的兩首譯詩稍作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