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夫原本是個脆弱的人,他沒料到胡適這樣的社會名流會對他進行人格攻擊。如此“毒招”,使他抑鬱難忍。
1922年7月20日,鬱達夫結束十年留學生活回國。
到上海後,達夫與郭沫若同住在哈同路民厚南裏泰東圖書局新址,主持創造社的工作。
達夫一到上海,便立即投入創造社與文學研究會的論戰。
這場論戰實際上是由他挑起的。論戰的導火線是達夫執筆的《創造季刊》創刊號的出版預告。
在這則出版預告中,達夫用辛辣尖銳的語言攻擊文學研究會,指責他們壟斷文壇,扼殺新興文藝。其實,這裏麵夾雜著鬱達夫和創造社同仁的很多個人意氣。創造社費盡周折,才得以成立,而出版《創造季刊》更是傷透了腦筋。文學研究會則剛成立就有堅強、穩固的陣地,將頗具影響力的《小說月報》作為會刊,還在《時事新報》上附設《文學周報》,自己編輯發行《詩》刊。這使創造社在羨慕、嫉妒之餘越發增加了不滿。還在日本的時候,鬱達夫聽郭沫若向他介紹國內文壇的情況時說:“一些談新文學的人,把文學團體來作工具,好和政治團體相接近,文壇上的生存競爭非常險惡,他們那黨同伐異,傾軋嫉妒的卑劣心理,比以前的政客們還要厲害,簡直是些Hysteria的患者!”這些偏激的言語使達夫對國內的文壇有了先驗的印象。而就達夫個人來說,1921年春天,他滿懷希望地將《銀灰色的死》投寄到《時事新報》,半年過去了仍杳無音訊,他對《時事新報》副刊編輯鄭振鐸的不滿很快變為對整個文學研究會的不滿。
事實上,文學研究會成立後,為推動新文學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預告”中的指責是沒有道理的。但鬱達夫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
文學研究會麵對創造社突如其來的進攻,感到很愕然。同樣年輕氣盛的文學研究會成員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他們準備伺機反擊。風暴即將來臨。
在《創造季刊》創刊號上,鬱達夫發表了隨筆《藝文私見》。這篇文章更將攻擊的矛頭直指文學研究會。《沉淪》出版後,鬱達夫很遭到一些人抨擊,被誣為“色情至上”、“縱欲主義”。他在沒辨清事實的情況下,把那些攻擊他的人都劃入文學研究會裏麵。他借題發揮,對文學研究會冷嘲熱諷,指責那些在新聞雜誌上主持文藝的批評家,都是假批評家,要讓他們“到清水糞坑裏去和蛆蟲爭食物去”。隻有這樣,“那些被他們壓下的天才”,才能“從地獄裏開到子午白羊宮裏去”。達夫最後痛斥: 真的天才,和那些假批評家假文學家是冰炭不相容的,真的天才是照夜的明珠,假批評家假文學家是伏在明珠上麵的木鬥。木鬥不除去,真的天才總不能放他的靈光,來照耀世人。除去這木鬥的仙手是誰呀!就是真正的大批評家的鐵筆!我們目下中國所要求的,就是一位具有識見的批評家。因為真的批評家出來之後,這一筆混帳,才開消得明白。這番話的用意和含義是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的。攻擊的鋒芒直指茅盾、鄭振鐸。
郭沫若在《創造季刊》創刊號上則發表了《海外歸鴻》一文,密切配合鬱達夫,也對文學研究會作了含沙射影的攻擊。他說: 我國的批評家——或許可以說是沒有——也太無聊,黨同伐異的劣等精神,和卑陋的政客者流不相上下,是自家人的做作譯品,或出版物,總是極力捧場,簡直視文藝批評為廣告用具;團體外的作品或與他們偏頗的先入之見不相契合的作品,便一概加以冷遇而不理。他們愛以死板的主義規範活體的人心,甚麼自然主義啦,甚麼人道主義啦,要拿一種主義來整齊天下的作家,簡直可以說是狂妄了。這與鬱達夫的文章相對照,可以看出兩者的觀點、語氣驚人相似,如出一轍。
文學研究會終於忍不住了。他們組織反擊。首先拍馬上陣的是茅盾。1922年5月11日,他用“損”的筆名在《文學旬刊》上發表了《“創造”給我的印象》,對《創造季刊》創刊號上的作品逐篇加以評論,斷定它們“不能竟說可與世界不朽的作品比肩”,因此“與其多批評別人,不如自己多努力”,“更望把天才兩字寫在紙上,不要掛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