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弱國子民的悲哀(1 / 2)

達夫低著頭,瞪著眼,緊盯著手中的飲料,仿佛渾然不覺。他五內翻滾,怒氣上湧,但終於忍住了。

1917年9月初,鬱達夫離鄉回日本,繼續他在八高的學業。

1919年7月,達夫在名古屋第八高等學校畢業。緊接著,考入東京帝國大學經濟學部。

這時候,中國國內的形勢發生了急劇的變化。“五四”運動像一聲春雷,激動著無數青年的心。由北京學生發起的“外爭國權,內懲國賊”的示威遊行,很快發展為全民族同仇敵愾的愛國運動。中國出現了新的希望和生機。鬱達夫雖然沒有回國參加這場運動,但他心向往著祖國。他在日記中記下了自己的情感:“國恥紀念日也,章宗祥被毆死矣!痛快!午前攝影作紀念。此後當每年於此日留寫真一張。”(見5月7日日記)他盡掃胸中的鬱悶,很想為祖國做些什麼。

9月初,他第二次回國。這次是應長兄鬱曼陀之召到北京參加外交官考試。達夫很有政治熱情,又精通日、德、英等國語言,很想為祖國的外交事業出力。他興衝衝地回國,結果卻甚為掃興。他未被錄取。到10月份,他又參加了高等文官考試,同樣名落孫山。兩次考試的失利給鬱達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他的報國之心受到很大傷害。這兩個月裏,他在北京親眼目睹了北洋軍閥政府政治的腐敗,社會的黑暗。他懷著深深的失望和悲憤,於11月初回到日本。

在東京的生活,也極不順心。

作為弱國子民,鬱達夫深受民族歧視。他那顆高傲而純潔的靈魂遭到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民族自卑感常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在《雪夜》裏寫道: 隻在小安逸裏醉生夢死,小圈子裏奪利爭權的黃帝之子孫,若要教他領悟一下國家的觀念的,最好是叫他到中國領土以外的無論哪一國去住上兩三年。印度民族的曉得反英,高麗民族的曉得抗日,就因為他們的祖國,都變成了外國的緣故。有智識的中上流日本國民,對中國留學生,原也在十分的籠絡;但笑裏藏刀,深感著“不及錯覺”的我們這些神經過敏的青年,胸懷那裏能夠坦白到像現在當局的那些政治家一樣;至於無智識的中下流——這一流當然是國民中的最大多數——大和民種,則老實不客氣,在態度上、言語上、舉動上處處直叫起來在說:“你們這些劣等民族,亡國賤種,到我們這管理你們的大日本帝國來做什麼!”簡直是最有成績的對於中國人了解國家觀念的高等教師了。自從踏上日本國土,鬱達夫便被籠罩在民族歧視的低氣壓中。這種弱國民族所受的侮辱和欺淩,感覺得最深切也最難以忍受的地方,便是在兩性關係上。他想得到愛,但因是中國人,便得不到愛。在與日本少女的接觸中,她們一聽到他是“支那”人,滿臉便現出鄙夷、不屑的神情。達夫沉入絕望、悲憤的深淵中。他臉色蒼白,心中感到陣陣隱痛。

在日常生活中,民族歧視也無時不在。

一天,達夫與日本友人富長蝶如在東京街頭漫步。兩人走進本鄉三段拐角上的一家咖啡屋,要了些飲料,坐下交談。近旁的一張桌子,圍坐著七八個日本年輕人,有些穿著大學生製服,他們起勁地爭論著。忽然,其中的一個斜著眼,瞪視著達夫的臉,嘴裏吐了一聲“叭兒狗!”其他人也冷冷地,現出侮辱的表情,目光中充滿挑戰的意味。達夫低著頭,瞪著眼,緊盯著手中的飲料,仿佛渾然不覺。他五內翻滾,怒氣上湧,但終於忍住了。

富長蝶如看著達夫悲哀的神情,很為中國朋友不平。他正想教訓那個無禮的家夥,隻見達夫已站起身抓起帽子,快步向門口走去。富長蝶如趕緊追上去,隨他走出店。背後傳來一片哄笑聲……

兩人默默地走著。富長蝶如想開口安慰幾句,達夫卻用平靜的語調說:“這樣的事情,常有的。”

富長蝶如問他:“那你每次都這樣忍著嗎?”

達夫慘然一笑:“不忍又能怎樣呢?”突然,他神情嚴峻起來,堅定地說:“我不會總這樣忍下去的。總有一天會爆發的!”

東京的中國留學生,常以神田區的中華留日學生青年會會館為聚會之所。逢年過節,留學生便在那裏舉行聯歡會、懇親會。有時,也有名人演講,學術演講。參加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