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便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相比紀雲琅,滴酒未沾的我,反而是糊塗的。對於自己要什麼和自己幹什麼這兩個問題,我的思維和言行始終無法達到統一。
比如我雖然知道自己是在幫著紀雲琅,卻不知道這樣是為了什麼,我想我想要的,應該是紀雲琅的一些真心,可是我又明知道,這是不可得的。
我怔怔地看著紀雲琅好看的醉臉,一雙明亮的眸子此刻映著紛紛繞繞的燭光人影,而這些重疊的影像,卻遮住了他眼中本來的神色。
其實,我之所以這樣看著紀雲琅的眼睛,並不是要探究他的心緒,我隻是想看看,他烏黑的瞳仁裏,此刻有沒有我,如果有,我又是以怎樣的姿態出現的。
忽然我聽到“嗤”地一聲輕笑,我猛地回過神來,看見孟才人抿著嘴對紀雲琅說道:“皇上怎麼問這樣的問題呢,嬪妾可是聽說,貴妃這種失憶十分奇特,人人都記得,唯獨將皇上忘記了。嬪妾一直有些好奇,今日看來,果然是真的呢。”
孟才人一語即畢,紀雲琅與宋才人和何才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向孟才人看了片刻,並不理會她,複又正色對紀雲琅說道:“我雖忘記了皇上,卻沒有忘記皇上的身份。皇上是天下萬民之所望,是蒼生禍福之所係。明君繼業守成、開創治世,靠的是終日朝乾夕惕,勤政愛國。而非終日歌舞盈眸,聲色犬馬,沉迷於酒色之中。如今酈國西南大旱,數月未雨,焉知不是煌煌蒼天在冥冥之中預示著對帝王昏庸的不滿?隻可惜了一件事——”
紀雲琅聽著我的這一番侃侃之談,眼中早已經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此刻聽到我更加低沉了聲音,鄭重了語氣,更是微微抬頭,用一種深沉的目光凝視著我。
我的手在身前緊緊地攥著拳頭,似乎在配合著我慷慨激昂的宏論,表達我內心的激動之情。事實上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汗濕了雙手,不僅因為在紀雲琅麵前慷慨陳詞、對他曉以大義而心神激動,還有一小半原因,是我要流利背下太後的這一串台詞而不被人看出斧鑿的痕跡,實在是大大的不容易。
紀雲琅忽然輕輕對我勾起了嘴角,微笑間修長的雙眉斜斜飛入鬢角,薄薄的嘴唇略略張合,似是在夢中說著含混不清的囈語,又似是在念著某種難以索解的咒語。其實紀雲琅說的隻有兩個字——何事。
我想我所以會對紀雲琅一句簡單的話產生這樣的感覺,隻要還是因為紀雲琅的神情、聲音和語氣,都太深奧了,而這樣的深奧,讓我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換成簡單的說法,就是我被紀雲琅迷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薄唇輕揚、俊眼顧盼的紀雲琅,很快便發現,被他迷住的人顯然不止我一個。
紀雲琅身邊的宋才人和孟才人,也都以不同的姿態看著紀雲琅,一個微笑注視,一個含羞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