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如果他們不遵我的話停下來,我是會十分尷尬的,那將重重地挫敗我的士氣與氣勢,直接影響我下一步的舉動。
有些出乎意料地,他們都停下來了。
可是惟其這樣,卻隻有令我更加尷尬。
因為有一種停止,叫做漸漸消失。
是的,不是我一揮手世界登時安靜了的效果,而是似乎整個世界都沒有看懂我這一揮手的含義,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終於麵麵相覷,相顧不知所措。
琴師撥錯了琴弦,舞娘踏錯了舞步。
終於兩個拉胡琴的樂師將樂音拖成了淒厲悠長而尖銳的調子之後,幾個舞娘碰在了一起,驚愕地止住了腳步。
我的臉色想必已經差到了極點,看著眼前大眼瞪小眼的一群人如夢初醒的表情,藏在袖裏的手不由得緊緊握了起來。
有時候無意之間的舉動過於誇張,倒像是故意的一樣。
紀雲琅,還有那幾個才人,都不約而同地靜默著。他們的這一反應讓我多少感到有些欣慰,這似乎是個有利於我開口的時機。
可是世上總有那樣一種情況,比之老天爺不開眼更讓人苦痛萬分,那便是老天爺開了眼,他卻是臉朝天。
就在我氣沉丹田待要發話的時候,不知哪位樂師的笙忽然發出了不響亮但是很明亮的“吱呦”聲,就像突然打開了一扇經久不開的門。隻是這個聲音放在這裏,實在太過突兀,太過滑稽。
我首先聽到的,是紀雲琅開心的笑聲。
接下來的笑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甚至於我的心裏,都被他們的笑聲勾起了一陣歡騰。
我苦苦忍住了笑意,醞釀了怒聲怒色喝道:“有什麼好笑的!”
紀雲琅笑得伏在了桌子上,連桌上的酒杯酒壺都被他碰翻了。宋才人坐在紀雲琅的右手邊,忙忙伸手去幫紀雲琅擦去衣袖上的酒漬。
紀雲琅笑得似乎甚是歡喜,仿佛這真的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他的笑聲裏帶著一如既往地那些情感,還有些輕忽,有些鄙視,就像一直嘲笑我的樣子。、更可恨的是,孟才人、宋才人和何才人,也都發出了各個不同的清脆的笑。
這樣的笑聲笑得我心頭火起,於是,我再次爆發了。
我瞪著用手帕掩著嘴巧笑倩兮的孟才人、抿嘴嬉笑的宋才人和撇嘴輕嗤的何才人,怒道:“孟姚春、宋清芷、何連月,你們三個都給我閉上嘴站到一邊去。”
三個女子片刻麵麵相覷的靜默之中,紀雲琅極懶散地直起了身子,繼而斜倚在身後的細篾金絲竹引枕上,帶著醉意的雙眼含著幾分朦朧之意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女子,笑道:“誰說貴妃失憶了就誰也不記得,你們看她不是還記得你們叫什麼嗎。”說罷衝我勾了勾手,咧著嘴角道:“貴妃娘娘,知道朕叫什麼嗎?”
紀雲琅的樣子好像是真的醉了。
可是我心裏十分清醒地知道,就算酈國皇宮裏的人都醉了,紀雲琅也會是清醒的,他比任何人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