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路西的命令一出,便如捅了馬蜂窩似的。
“大人你怎麼能這麼做!”
“這樣太殘酷,軍心士氣要崩潰了!”
“屬下不願接受這樣的命令!”
“請大人變更命令!”
一群軍官團團圍住了費路西,反對、質疑、抗議之聲不絕於耳,軍營中上下級最基本的禮節在這個時候蕩然無存,仿佛大家圍著的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參軍或者校官,而兩個萬長隻站在外圍看笑話。說實話,費路西並沒有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他原以為犧牲一些人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沒想到會這樣子,之前的不爽再上心頭。“你們有意見未嚐不可,但這樣就未免欺人太甚。”費路西臉色越來越陰沉,這幫人的底細他清楚的很,他們嘴裏的人道隻是個擺出來的幌子而已。
弗爾比自從跟隨費路西一個多月以來,費路西給弗爾比的感覺一直是很隨和,沒有地位和能力所允許的那種傲氣,雖然憑費路西的地位和能力即使有一點高傲也是可以接受的,但費路西並不傲慢難以接近,反而比較平民化,即使有的時候因為年輕辦事急躁了點,但沒見過他生氣發火。可現在,弗爾比第一次見到費路西臉色如此的陰沉,陰沉的用可怕形容亦不為過。“他看來並不是一個隻會唯唯諾諾的老好人。”弗爾比想:“他心中有自己的底線,假如越過了這道底線,引起的反彈絕對是更加激烈的。”弗爾比看看費路西陰雲密布的英俊臉龐,又看看仿佛是群情激動的眾軍官,心中冒出一個奇怪而瘋狂的想法:費路西可以一舉殺掉這裏所有的人!如果他想這麼做的話。
“這是軍令,本統領有義務向你們解釋嗎?”費路西冷冰冰的開口道,甚至刻意地用上了本統領這個稱謂:“從此刻起,不聽號令者,處死!妄議軍令者,處死!以下犯上者,處死!行事不力者,處死!”一連四個硬邦邦的處死出口,費路西毫不妥協的攤牌了,他這番話說的氣勢淩人,使人不得不相信假如有人再敢說錯一個字就會立刻血濺當場。
眾軍官麵麵相覷,一時間鴉雀無聲,這個年輕統領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想象。
又是基爾庫克走過來,還是不冷不熱地說:“在下提醒大人一句,處死校級軍官至少需要軍團長或同等級別的將領批準。”
“難道基爾庫克將軍不懂得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法度嗎?現在聯係不到任何上級,當然就是本統領做主,請問你對此有意見嗎?”費路西眼中寒光一閃掃視在場眾人道:“我的命令從現在起生效。”言外之意就是從現在起大家要注意自己的腦袋了。
死一般的寂靜,眾人似乎不甘心想反抗,但又怕費路西真敢動手殺人。
現在該自己出場了,弗爾比站到費路西旁邊,打個哈哈說:“諸位大人不要激動,我們撒多大人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家好,現在我軍脫離了主力像一根毒刺嵌在摩蘭國的腹地,摩蘭人一定會調兵遣將殲滅我軍,我們這支敵後的孤軍稍不留意就要陷入泥潭不可脫身了。於今之計,隻有迅速的向南轉移才能跳出牢籠,要這樣速度絕對不能慢。撒多大人的命令也是迫不得已呀。撒多大人是內心流著淚下達命令的,壯士斷腕的痛苦隻有大人心裏明白啊,我想我們不會忘記那些為了大局做出貢獻的將士們的,他們犧牲自我挽救了大軍,他們的榮譽將與諸神一樣永垂不朽,請諸位將士們一定要理解統領大人的苦心。”
弗爾比的話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借著這個台階,軍官們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散去。費路西微微昂著頭,輕蔑的看著眾人的背影。
“哼。”費路西又發話了:“這些人不過是舍不得丟棄搶來的金銀古董等貴重物品或者看我年少好欺而已,老虎不發威就當成病貓,真是賤到家了。”
“大人當真會處死違紀的人麼?”弗爾比小心翼翼的問。
“唉。”費路西歎口氣回答說:“一千多步兵和傷員都打算犧牲了,再殺幾個又算什麼。”語氣聽起來頗為無奈,好像是身不由己的樣子,弗爾比卻總覺得費路西是故意這麼說的。
幾個小時後費路西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心,費路西在檢查隊伍時處死了五名尉官、三名校官,即使兩名萬長求情也無濟於事,罪名是占用馬匹攜帶個人多餘物品或者抗命。被處死的那名上校的近衛隊十餘人一度嘩變,他們圍攻費路西時,卻被費路西半分鍾內全部親手殺掉。借著雷厲風行的恐怖手段,費路西鎮壓住了軍心,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但這隻能是表麵的暫時的,並非長久之計,僅僅用恐怖維持住的威信其實是很脆弱的。不過對於費路西而言,隻要能維持到與主力會合時就足夠了。到那時他將離開中央第一軍團回到海原郡,這幫人再怎麼惦記也無所謂了。
隨後一萬八千多騎兵輕裝出發,拋下的不僅僅是笨重物資,還有一千四百餘名傷員和徒步的士兵。把這些人扔在異國他鄉,扔在充滿怒火的摩蘭人中,他們的下場會怎樣不得而知,但多半是悲慘的。這些人跋涉轉戰數千裏,僥幸尚沒有死在敵人手中,卻被自己人活生生的遺棄了,他們大概至死也不會忘記一個叫撒多*費路西的將軍,他們的眼神是悲哀的可憐的,但他們的心卻是極其怨憤的,他們詛咒命運,詛咒天神,詛咒費路西,詛咒一切,誰又能拯救他們?
心感不安的費路西忽然打了個噴嚏:“有人在罵我啊。”
“不是吧,照這麼說來大人要打至少要打數千個噴嚏才算完。”弗爾比說。
“我比他們幸運。”費路西意味深長的說。那一千四百多人被當作棋子一樣犧牲掉了,費路西可以大義凜然的要求他們為大局犧牲,就像當初皇帝對費路西一樣。費路西在皇帝麵前是個棋子,這些人在費路西麵前也成了棋子,費路西在此刻對那時皇帝陛下的心態有所領悟了。當初皇帝陛下利用他,那並不是費路西所認為的本性自私,那應該說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上位者和下位者的看待問題的視角不同。身居上位者眼中看到的在乎的是全局,每一部分每一個人都是局部,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掉的;而下位者看到的在乎的是自己這一部分。下位者與上位者的矛盾就產生於此,這也是諸多內部衝突與鬥爭的根源。
費路西顯然是個棋子中的幸運兒,但幸運卻不是能光顧到每個棋子的頭上的。事實上,被費路西拋棄的這一千多人幾個小時後被摩蘭軍包圍殲滅,最後有多少人幸存沒人知道。作為戰爭中的小插曲,他們被曆史輕輕的抹去了。
九月十日,神英軍主力部隊撤退到了隆戈地區,在這裏又被“斯逢—摩蘭”聯軍糾纏住了,一場新的戰役即將爆發。隆戈地區距離神英國的北方邊境也就是摩蘭國的南方邊境隻有二百裏,如果在這裏逼退了斯逢人,緩過氣來的神英軍就可以一口氣安全逃回本國了。為逃回國創造盡可能有利的局麵,這似乎成了神英軍唯一的作戰目的。就是這支軍隊,就在半個月前,尚還宣揚要征服摩蘭,現在卻要為了逃命而戰鬥。
神英軍總部已經把能調集的軍隊全部到這裏了。最近半個月來,神英軍總共損失人數至少在二十萬以上,詳細如下:在吉蘭諾斯城外損失四萬三千人;從吉蘭諾斯到希澤路途上損失三萬五千人;在希澤地區損失六萬八千人;從希澤到隆戈的路途上損失三萬人;被派到各地的零散兵團損失一時計不清其數,估計在數萬人左右。神英軍主力大軍團原本近三十萬人除了費路西那一支孤軍外,竟然剩下十萬都不到,加上收攏的零散兵團,神英軍在隆戈地區勉強湊起了二十一萬四千人應戰,隻可惜北方軍團遠在西線來不及趕到,第一雇傭軍團尚要守衛兩個從摩蘭人那裏奪來的邊境要塞(包括費路西刻骨難忘的倫亞要塞),不過中央第三軍團這支僅存的完整精銳部隊從國內的施塔特趕來,為神英軍增加了一絲勝算。
另一方麵,斯逢人十餘萬,全部是騎兵,具體數目不清,摩蘭軍數萬,具體數目亦不清。
九月十二日,隆戈會戰拉開序幕。神英軍將士都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戰了,如果能打贏且活下來,就可以回到祖國。神英軍士兵正麵的展開還不到十裏,看起來已經是不自信的表現了,大概是生怕展開的戰線過長而導致被衝擊後頂不住。隊列也不甚整齊,勉強成軍而已。現在的將士們已經全然沒有當初那雄赳赳的氣勢了,臉上更多的是悲壯之色,但假如仔細觀察,還可以從眼睛中發現恐懼、遲疑等神情。作為侵略者一方,戰爭打到這個地步,也夠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