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就來(1 / 2)

知道陳大爺是一所中學的語文老師以後,我就改稱他是陳老師了。早上五點半,我們在協和醫院門口會和,我嚴重睡眠不足,恨不得帶上副口罩來掩蓋我連綿不斷的嗬欠。陳老師拎著保溫盒,神清氣爽的讓我很不好意思。

陳大爺的老伴姓張,叫玉蘭,我一聽這名字,就覺得應該是南方人,果然,病房裏的她雖然被各種管子層層疊疊裹的很嚴實,人也瘦的厲害,但老了的麵孔都很清秀,依稀還能看到當初上海小姐的模樣。我開口叫她張大媽,她笑著說被我叫老了,讓我改口稱她阿姨。

和不太穩定的氣色相比,阿姨精神狀態絕佳,我坐在她床邊,問她想要個什麼樣的金婚典禮,阿姨一臉不好意思,千回百轉的問了我一個問題,“這個歲數穿婚紗,是不是不太合適了?”

我很確定的告訴她,我們辦過的金婚儀式裏,好多人都是穿婚紗的。年輕的時候沒穿上,現在就更應該穿了。

張阿姨一邊笑一邊說,“你看,我現在瘦成這個樣子了,又這麼老,站著看嘛,還像個人模樣,要是一躺下來,就是一袋子骨頭,到時候婚紗裏肯定能裝兩個我。”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張老師站在我身後說,“好看,肯定好看。沒有合適的婚紗,咱們就訂做。”

張阿姨沒血色的臉上泛起一點點的紅光,“搞得那麼正經,還訂做,穿完一次,放在哪兒啊,以後你留著看,心裏不煩亂麼……”

陳老師不說話了,張阿姨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讓人太傷感的話,病房裏冷場了,我趕緊找起了別的話題。

“張阿姨,陳老師對你真好,一開始是他追的您吧?”

張阿姨笑起來,斜著眼睛看看張老師,“追的還很不光彩呢。”

張阿姨講起戀愛經過,肯定是講過無數遍了,輕車熟路,雖然現在氣不夠用了,但遣詞造句都不打磕絆。沒想到,陳老師看起來斯斯文文,早年間也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一員猛漢,當警衛員的他,活生生把當時是連長未婚妻的張阿姨給搶到手的。

“他們連長派他來接我,他在我家見到我,就馬上像被雷擊過了一樣,也不說話,頂著一張大紅臉,問一句話,恨不得過三天再回答,我一開始隻覺得這個人好笑的很,可是後來他天天照顧我生活,日久生情呀,你曉得吧。所以呀,要是放在現在,這位陳先生就是你們說的第三者呀,我就是紅杏出牆水性楊花哎。”

陳老師一邊笑一邊撓頭,“胡言亂語,年紀大就可以隨便瞎說話!那時候男未婚女未嫁,什麼第三者什麼紅杏出牆,你和我們連長,連麵都沒見過,那次我是去接你見麵的,你見了麵以後不是說不滿意麼,嫌他年紀大。”

老兩口你一句我一句,古色古香的調起情來,我在旁邊笑,心裏想著,成分這麼簡單的一見鍾情,都被張阿姨說成了是紅杏出牆,她也真是不理解現在真正水性楊花的姑娘到底是什麼樣,他們那個時代形容這樣的姑娘是“滿園春色壓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我們現在形容這樣的姑娘則是“滿園春色壓不住,我又紅杏出牆啦。”

張阿姨斷斷續續的說了點兒自己的想法,就漸漸顯得困頓起來,然後慢慢睡著了。陳老師仔細的幫她把被角壓好,然後送我出病房,“一切從簡吧,黃小姐,玉蘭想要的多我理解,但是時間不夠,我們現在真是隻爭朝夕了。”

臨走前,陳老師這樣交待我。

想到張老師的身體,我決定在醫院附近找一個合適的場地,最後定下了一個茶樓,很古樸,空間足夠,跟兩位老人的氣質也很搭。

趕回公司已經是下午了,王小賤正把頭埋在他從網上買的花朵形狀的枕頭裏睡午覺,那個變態的枕頭中間是空心的,這樣臉放在裏麵可以透氣,這麼無聊的人性化設計簡直就是為王小賤這類人度身訂造的。有時候王小賤午睡過後猛的抬頭醒來,那個花枕頭還卡在他臉上,讓他看起來像一朵萎靡不振找不到太陽方向的向日葵一樣。

羅列大大小小的流程列表的時候,我也漸漸困了起來,最後靠在辦公椅上,頭一歪,以一個仰躺在車禍現場的姿勢睡著了。

即使是以這麼不舒服的姿勢入睡,我卻還是做了一個情節線無比清晰的夢。

夢裏是白天,天色亮的刺眼,我坐在一輛很破爛的小巴車裏,窗外是被太陽曬得無精打采的鄉間景色,車裏三三兩兩坐了幾個人,我坐在最後一排,路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坑,一車人時不時的會被顛的集體跳躍起來,就是這樣一個乏味場景裏,我熱的發昏,打開車窗,吹進來的是粘稠的風,衣服被汗水濕透,頭發卷在脖子上,一陣陣刺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