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胡蘭成像隻夜貓子(1 / 1)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中曾經寫過,“當初有一晚上,我去蘇青家裏,恰值愛玲也來到。她喜歡也在眾人麵前看著我,但是她又妒忌,會覺得她自己很委屈”。在女友家相逢老情人,張愛玲立刻泛出醋意,一時來不及掩飾,被胡蘭成看出來了,蘇青也看出來了。不知道這件事最後如何收場,那時候的胡蘭成像隻夜貓子,總是在黃昏天黑時分驀然出現在蘇青的家,或者是張愛玲家。

蘇青把她與胡蘭成上床的那一章命名為《黃昏的來客》,他總是在黃昏時分出現。那時候到蘇青家的男作家非常多,胡蘭成隻是其中的一位。蘇青一開始對他的印象非常好,這樣描寫他:

然而不久,我終於遇到一個知道我的人,叫做談維明。他的臉孔是瘦削的,腦袋生得特別大,皮膚呈古銅色,頭發蓬亂如枯草,是不修邊幅的才子典型,然而他卻有著驚人的聰明,加以博學多能,於社會經濟文學美術等無所不曉,這可使我震懾於他的智慧,心甘情願地悅服了。他天天到我家來,坐談到午夜,濃濃的茶葉,強烈的香煙味,使兩人興奮而忘倦。潘子美有時也來看我,遇見談維明在座,我替他們介紹,他們隨便交談幾句,覺得格格不入,潘子美隻好隨口敷衍,談維明則是索性冷淡他。

胡蘭成此時閱人無數,性事頻繁,對女人心理的把握準確細膩,看似隨心所欲地來訪友,其實每一步驟都精心謀劃布局,他要的就是最後的“攻城拔寨”。對於孤身一人的蘇青來說,胡蘭成的出現她幾乎無法抗拒。所以談維明在睡了她之後才會這樣問她:“你滿意嗎?”這和他勾引張愛玲如出一轍。在經過了長長的你來我往的鋪墊之後,有一天黃昏,胡蘭成告別張愛玲回家。在門前,他看著張愛玲忽然說:“把眼鏡拿掉,好麼?”張愛玲很聽話地拿掉眼鏡,胡蘭成猝不及防地吻她。張愛玲大吃一驚,像觸了電似的,全身一陣酥麻。

這其實也是胡蘭成對女人循序漸進的進攻,他現在早不是在杭州讀書時那個在女生麵前手足無措、不得要領的小男生了。他閱人無數,當然也包括女人,他知道一個男人如何在女人麵前裝風度,他知道如何討好女人、打動女人又不露痕跡,他什麼都知道。有一次他送了張愛玲幾本畫冊,然後拉著她的手看,注意到她孔雀藍喇叭袖裏的手腕十分瘦削。見他在細看,張愛玲說:“我平時不是這麼瘦的。”他馬上跟了一句:“是為了我嗎?”她一下子臉紅了,低下頭,兩個人就像在演戲。胡蘭成恰到好處地看了張愛玲一眼,然後開始吻她。兩隻孔雀藍袍袖軟弱地溜上胡蘭成的肩膀,圍在他頸項上。胡蘭成說:“你仿佛很有經驗。”張愛玲說:“電影上看來的。”胡蘭成也像電影上情侶一樣吻張愛玲,他攬著她的腰坐到他的膝蓋上,臉貼著臉,他的眼睛在她麵頰旁邊亮晶晶地像個鑽石耳墜子。張愛玲說:“你的眼睛真好看。”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寂靜中聽見別處無線電裏的流行歌,在這個時候聽到那些郎呀妹呀的流行歌,他們兩人都笑起來,因為他們正是郎或妹地纏綿著。

這是兩個人最好的光陰,張愛玲的姑姑張茂淵是知道的,但是她從來不幹涉,她對他們交往的態度一直是中立的,即不讚同也不反對。這樣的態度看似中立其實也可以看成默認與支持。因為每次胡蘭成來,姑姑便早早待到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家中門窗緊閉,燈光幽暗,恰到好處地為兩個人談情說愛提供了溫馨的氛圍,讓胡蘭成沒有任何顧慮地來密會張愛玲。甚至從南京歸來不回家,直接來到張愛玲這裏。張愛玲也會把細枝末節說給姑姑聽,比如他有老婆,比如他三十九歲。姑姑也不說什麼,隻是喃喃地:“一般到這階段,人就有惰性了。”

張愛玲完全不在意做他的情人,在後來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的開篇,她這樣寫道:“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但是事後想起來很鬱悶,又發出這樣的肺腑之言:“外表上看上去世界各國女孩的地位高低不同,實際上女人總是低的,氣憤也無用,人生不是賭氣的事。”

人生確實不是賭氣的事,關鍵是戀愛中的女人總是自己和自己賭氣,然後被自己打敗——她想象中前世今生的愛情,最後以千瘡百孔收場,甚至還倒貼了30萬元,算是補償胡蘭成的青春損失費。她說過這樣的話:“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那是嚴格的考驗。”她沒有主動提過要零用錢,所以她隻能從朱砂痣變成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