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武寧四百一十七年——六月初九。

青河謝氏,築基老祖謝弘昆在執行仙朝巡查任務時重傷垂死,這一立族不到百年的下品世家瞬間風雨飄搖起來。

謝氏的發家既戲劇又庸俗,百多年前,還是一凡俗農家小子的謝二娃,放牛時巧遇一瀕死的築基修士,機緣巧合得了傳承。

正好其靈根天賦不凡,又身懷著一股氣運在,四十多歲時竟築基成功,成為了青河縣第五位築基修士,建立了大楚仙朝造冊認證的下品修仙世家——青河謝氏。

謝二娃成道後,改名謝弘昆,並為謝氏子孫定下了二十字輩。

男孩為“弘開鼎世長,庭彥允思揚,錦龍從清雲,文天朝元宗”。

女孩為“希貞毓雲昭,安寧道思靈,英瑾明詩書,林霽宴知白”。

謝氏坐落在青河縣西南,靠近殞神山脈的外圍小型靈山群中,其族地包括了一座二階下品靈山青雲山,兩座一階上品靈山牧蕩山、林森山,以及三山環抱處的一階中品靈湖清潭湖。

謝氏祖宅,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坐落於雲霧飄渺的青雲山巔之上,四周被參天而立、枝繁葉茂的翠竹、鬆柏環繞。

然而盛景之下,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此刻庭院最高的樓閣廂房之中,謝氏族人一個個皆麵容愁苦。

連幾歲的幼童都被這壓抑的氛圍給嚇得瑟瑟。

床榻之上,年僅一百五十多歲,還算壯年的謝弘昆看起來如同耄耋老人,全然是命不久矣之象。

他半睜著眼,手指顫巍巍地舉起,“啊......啊......”

\"父親,您有何話交待兒子就是。\"

一兩鬢斑白的老年煉氣修士見狀,幾個快步搶先,試圖握住謝弘昆的手。

隻是也不知謝弘昆哪來的力氣,雙眼瞪圓,半坐起來,卻是越過那修士,朝後方的中年道修吩咐遺言,“鼎......鼎運,家......家族,交予......你!”

話音畢,謝弘昆徹底沒了生機,卒於榻上。

徒留那老年修士麵色青紅,訕訕隱退出路來。

“祖父!”

謝鼎運膝行上前,雙眼通紅,痛哭不已。

身為少族長,他平日裏最受謝弘昆照拂,感情深厚。

如今親祖父走了,怎不痛心!

他全然沉浸在悲傷之中,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謝鼎運的靈魂並非此間世界的原住民,重生到此已有四十年。

前世的謝鼎運隻是個病弱孤兒。

那時他還叫謝運,是孤兒院長取的名字,可惜前世短短人生從未被幸運眷顧,不過十六歲就孤零零死在病床上。

而今生,他出生在築基謝家剛建立之時,父親是謝弘昆的長子,兄長謝鼎赫雖是長房長子,但靈根天賦卻不及他。

五歲,謝鼎運檢測出中品三靈根,金土火三係,煉氣入體之時,覺醒前世宿慧。

十歲,有著兩世經曆,早慧勤奮的他考入了仙朝郡學,祖父定下了他的少族長之位。

二十歲,因天賦不及,惜敗於州學選拔,但離開郡學前,拐走了同期漂亮師妹蘇見雪,收獲師兄弟無數問候。

二十六歲,長子謝世豫出生。

三十歲,父母和長兄夫妻四人死於金鐵豬群之下。

三十一歲,謝世豫檢測出中品三靈根,木水金三係,後繼有人。

三十五歲,一人一劍深入群山,鏖戰三日,滅了金鐵豬群,心障一去,突破煉氣九層。

......

謝鼎運緊握住塌邊已僵硬、冰冷的手,聲音低啞:“祖父,您放心,我一定會守好家族!”

謝弘昆的死,如同水滴入熱油之中,在謝家人中炸裂開來。

謝家唯一的築基老祖,頂梁柱,此刻,沒啦!

他一死,這偌大的家業該如何保全?

靜室中,哀痛聲此起彼伏。

一個比一個真切。

“老祖嗚嗚嗚!”

......

而房間一角,謝開寧目光怔怔地盯著已無生機的老父,嘴唇微動,身形微微欲墜,像是魘住了一般。

還是他的兒子謝鼎良從身後扶住他,雙手用勁,喚回了謝開寧不少神智。

謝鼎良目露凶光,低語道:“您看吧,祖父心裏可有半分二房的位置?父親為家族鞠躬盡瘁數十年,到頭來卻什麼都便宜了那個臭小子!”

“大伯都死了多少年了,族中內務外事,哪項不是二房撐起來的?”

“憑什麼族長之位就是他的?”

謝開寧本就對老父多有怨言,被兒子這麼一說,心底的怨憤更是壓抑不住。

他眼中一抹悲痛閃過,目光從謝弘昆的屍身上挪開,旋即換作了狠厲,是啊,憑什麼?

父死子繼,天經地義,沒了大哥,謝家就該是二房做主!

我兒鼎良亦有築基之姿!

七日喪期後,謝鼎運在諸多族人麵前於祠堂拜祭祖先,繼任族長。

謝家立族不久,如今靈根子數十,凡人近五百人。

非是這百來年隻繁育了五百族人,而是大楚仙朝為了控製境內各修仙家族,立下分家令,凡築基仙族,族人過五百數,必須與本家分離。

不僅在血脈族人上有限製,築基仙族可招募的外姓客卿也必須在二十人以內。

每年管理各仙族戶籍的仙籍司官吏都會清查人數,登記造冊。

有族長繼位這般的大事,凡是能趕來祠堂的族人,皆在此地。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但從隊列中能看出,大體分作三部分。

嫡係、直係和旁係。

嫡係族人為開族老祖謝弘昆的五子二女及其後輩。

直係族人為謝弘昆親弟,二祖謝弘命的後人。

旁係族人則分別出自三祖謝弘山,四祖謝弘河之後。謝弘山、謝弘河為謝弘昆的堂兄弟。

謝鼎運一身鶴紋青袍,卓爾不群,帶領族人焚香禱告。

隻是儀式剛進行到交接族長印信,就出了問題。

大長老謝開寧當場發難,扣著暫時存於他手的族長印信不肯交出。

謝鼎運麵色微沉,“二叔,這是作何?”

族人也騷動起來,被大長老這一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摸不著頭腦。

“作何?”

謝開寧抖了抖道袍,臉皮微扯,沉聲開口,“一族之主,當立長立賢,老夫是老祖親子,二房門下煉氣後期修士多達三人,為諸房之最。”

“怎麼想,也不該由你一個小輩執掌家族大權。”

此話一出,謝鼎運眉間皺起,心底確是歎了口氣。

沒成想,二房這般沉不住氣。

他正要開口,謝開寧又轉折道:“但老祖有遺命,以孝為先,你可以當族長,但老夫要分家!”

“分家?”謝鼎運微有些詫異。

按過往對這二叔的了解,其對族長之位可謂是垂涎已久,竟會主動要求分家?謝鼎運一時覺得有些荒誕。

而族人中已經嘈雜起來。

“二哥,咱們謝家向來同舟共濟,父親剛去,你怎能在此關頭要分家?豈不是令父親和諸多族人寒心?”謝弘昆的五女謝貞安看不過去,質問出聲。

“正是因為父親去了,我才要分家!”

謝開寧聲音激動起來,“我為家族鞠躬盡瘁數十年,已是仁至義盡!”

“五妹你看不到嗎?”

“我隻是要回二房應得的!”

見此,謝鼎運目光微凝,“敢問二叔想如何分家?”

謝開寧做出一副我已讓步的表情,“老夫隻要牧蕩山、清潭湖,以及縣城中的靈米鋪和酒樓就行。”

聞言,謝鼎運瞬間收回了方才的疑問,不由心底冷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牌,名為分家,實為掏空家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