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元十三年(公元 725年)到開元末,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繁榮階段。多年豐收,蒸蒸日上,一派富庶的景象。據唐朝杜佑說,天下沒有貴物,兩京米鬥不至二十文,麵三十二文,絹一匹二百一十文。開元二十八年(公元 740年),“西京、東都米斛直錢不滿二百,絹匹也是這樣。海內富安,行者雖萬裏沒有一個士兵。”
總之,開元時期的確是太平盛世,封建經濟的高度繁榮,還可以從兩個方麵來闡明。
第一,“累歲豐稔”的農業。
衡量古代農業經濟繁榮的標準之一是人口增長,因為勞動力是農業生產的必需的前提。唐朝前期的發展是和戶口增長同步的,武德間全國戶數隻有二百餘萬戶,貞觀初不滿三百萬戶,永徽三年(公元 652年)增至三百八十萬戶,這實際上是反映貞觀末的戶數,表明“貞觀之治”二十餘年間增加了近百萬戶。中宗神龍元年(公元 705年)又增至六百十五萬戶,也就是五十六年間增加了二百三十五萬戶。據宋代蘇轍說,“開元之初,雖號富庶,而戶口並沒有升降。 ”經由括戶,至開元十四年(公元 726年)戶數為七百零七萬。開元二十八年(公元 740年),增加到八百四十一萬餘戶,即十四年間增加了一百二十六萬戶,為唐朝前期增長速度最快的階段。
墾田增加是農業發展的顯著標誌。唐玄宗繼續執行支援農民墾荒政策,當為期四年的“括戶”開始時,將括田、墾荒和他聯係一起,加速了全國範圍內墾荒的速度。開元十二年(公元 724年),玄宗下了所在閑田、勸農民開辟的詔令。耕者多占寬鄉的閑田,都不定罪,體現了鼓勵墾荒的精神。除均田外,屯田墾荒也是擴大耕地麵積的重要方法。比如開元二十二年(公元 734年),“遣中書令張九齡充河南開稻田使,”後又“遣張九齡於許、豫、陳、亳州建了水屯。”總之,在支援政策的推動下,調動了許多民眾的積極性,海內墾田大為增多,正如元結所說的:“開元、天寶之中,耕者益力,四海之內,高山絕壑,耒耜也滿了。”
江南農業也得到了發展。因為人口與墾田的大量增加,為水稻集約經營提供了便利。雙季稻需要勞動集約化程度更高,它的出現在水稻種植史上很重要。開元十九年(公元 731年),揚州改種雙季稻達一千八百頃,後又在廣東地區得到推廣,稻米產量驟增。小麥雖已在前代傳播到長江流域,但種植還沒普及,唐玄宗大力推廣麥稻輪作製。雲南地區水稻與大、小麥隔開種植與輪種兼行,充分利用地力,增加單位麵積產量。
第二,官私手工業與商業。
手工業主要有紡織、印染。礦冶、金工、造船、玉雕、木器瓷器、製糖;製茶、印刷、造紙、服飾、皮革等行業。技藝高超,分工細密。例如, 1970年在西安市郊發現了窖藏金銀器,經考古確定,係李守禮邠王府的遺物。從出土的碗、盤、碟、壺、罐,鍋、盒、爐等金銀器來看,工藝非常細致,以焊為例,就有大焊、小焊、兩次焊、掐絲焊等。器物圖案,花形不同,鳥狀各不相同,燦爛奪目,整齊中有變化,變化中有規律。鍍刻也是巧奪天工,一件模仿皮囊形製的銀壺,兩麵各鑄一馬,馬身塗金,脖子上係著飄帶,嘴銜一杯,昂首揚尾,形象逼真,生氣勃勃,是盛唐金銀器的著名作品。
私營手工業與商業的發展,更能表明當時經濟的繁榮。例如,定州何名遠以紡織作坊主身份,購定綾機五百張,成為當地豪富。以行商走南闖北、貨販致富的有不少這樣的例子。貨幣在商品流通中愈益重要,甚至產生了貨幣拜物教。名臣張說撰了《錢本草》一文,認為錢既是“善療饑寒困戹”、“能利邦國”的惠貧劑,又是“汙賢達”的腐蝕劑。在儒臣的傳統觀念中,錢神隻要遊蕩官場,“賢達”也就難以保持潔白無瑕。因為這個,張說主張以儒製利。以“道”、“德”、“仁”、“義”、“禮”、“智”、“信”等給予約束。這種論調也許迂腐,不過,從中也透露出商品經濟較前發展的潛訊。開元二十二年(公元 734年),貨幣問題專家劉秩針對市場銅錢短缺、私鑄製造的質量不好的現象,主張壓低銅價,多鑄公幣,這樣“錢又日增,末複利矣。”他敢於衝擊傳統的輕末觀念,提出利末而不傷農的觀點,也是當時商品經濟發展在思想上的反映。
興修水利的成就。水利是農業生產的最主要的一個方麵,興修水利的成就反映了開元盛世的一個側麵。
據統計,貞觀年間興建水利工程共二十六處,唐高宗時期三十一處,武則天時期十五處。唐玄宗開元時期,興修了三十八處水利工程,加上天寶時期八處,共計四十六處,是唐朝前期的最高數字。
水利建設以開元初、中期最為傑出,開元後期已比不上以前,天寶年間又不如開元時期。這種滑坡的狀況,正是唐玄宗政治上走向昏庸的體現。不過,從全局來看,開元時期還是有唐代水利工程興修最多的時候。建設的重點是黃河中下遊地區,唐玄宗在先人成就的基礎上,完善了關中平原的灌溉係統,對調節氣候和保持水土起了良好的作用。開元詩人李華歌頌“鹹陽古城下,萬頃稻苗新”,描寫了古老的關中平原渠水潺潺、稻苗油然的肥綠狀態。這種景象毫無疑問與唐玄宗重視水利關係是分不開的,也為盛唐的“累歲豐稔”創造了前提條件。
科學文化的異彩。科學文化大放光彩,是開元時期的興盛景象之一。
唐玄宗十分關注翰林“學士院”與“伎術院”的建設,那裏集中了兩類專門人才:一是文學之士,二是伎術之士,供皇帝隨時選用。玄宗給他們以優厚的物質條件,讓他們彼此交流、切磋技術,這對於唐代科學文化的發展有重要作用。
唐玄宗與傑出的科學家僧一行的交往佳話,治唐史者說得特別多了。確實,一行的科學成就,也離不開玄宗的支持幫助。例如,僧一行進行世界上第一次用科學方法實測子午線的活動,玄宗命大史監督協助。觀測點分布範圍至盛唐疆域的南北兩端,如果沒有中央皇權的支持,是很難順利完成的。又如,唐玄宗鑒於《麟德曆經》推步漸疏,僧一行考前代諸家曆法,改寫新曆,於是一行推《周易》大衍之數,改撰《開元大衍曆經》。可惜,新曆寫成人也去逝了,僧一行逝世後,由兼集賢殿學士的特進張說獻上《開元大衍曆》,唐玄宗傳下正式頒行。唐朝前期,從傅仁均“戊寅曆”到崔善寫“校定曆”,再到李淳風《麟德曆》,再到僧一行《大衍曆》,體現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
唐玄宗還對文化事業很熱心,被後世史家稱頌為“好文之君”。“貞觀開元述作為盛,蓋光於前代矣。”看來,開元更“盛”超過貞觀。太宗時,粲然畢備的“秘府圖籍”,經魏征等校定分類,確立了“經、史、子、集”四部體製。開元初期,玄宗下令在東都乾元殿刊校圖書,“大加搜寫,廣采天下異本。數年間,四部充備。”後來,成立麗正修書院繼續工作,到開元九年(公元 721年)完成《群書四錄》,一共有書四萬八幹一百六十九卷。開元十三年(公元 725年),改麗正修書院為集賢殿書院,由宰相張說負責,著名人士徐堅為副,重文之舉可以說是空前絕後。及至開元二十三年(公元 735年),宰相裴耀卿“入書庫觀書”,忍不住讚歎:“聖上好文,書籍之盛事,自古未有。”
至於其他方麵如唐詩、書法、繪畫、雕塑等,也是萬紫千紅,體現出開元時期的盛唐氣象。這裏不一一列舉了。
“受報收功,極熾而豐”。上述農業、手工業、商品貨幣、興修水利和科學文化的繁榮,充分地表現了盛唐在中國古代史上的地位,算得上黃金時代。如果翻閱一下世界曆史,作橫向比較,還會知道,盛唐帝國是最昌盛強大的國家,比當時世界強國法蘭克、拜占廷和阿拉伯等還強。
為什麼會出現開元盛世呢?所有社會經濟文化從初步發展到繁榮昌盛,都要經曆很久的曆史時期。漢初,經由“文景之治”到漢武帝時出現繁榮,花了七十多年。唐初,經由“貞觀之治”,又曆唐高宗、武則天、中宗、睿宗,直到開元時出現極為繁盛,花了近百年。社會繁榮總是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的,決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創造。這是曆史的真理。
中唐思想家韓愈說到開元盛世的曆史原因時,指出:“高祖、太宗,邊除邊治;高宗、中(宗)、睿(宗),休養生息;至於玄宗,受報收功,極熾而豐。 ”真是真識灼見!就算最傑出的人物,在他譜寫曆史的新篇章時,不能隻憑一張“白紙”。玄宗正是基於前代的“休養生息”,繼承著留傳下來的生產力,才能創作出“極熾而豐”的盛世強音。
眾所周知,“貞觀之治”是推行“休養生息”政策的必然結果,當時社會經濟處在恢複與發展階段,還算不上繁榮盛世。唐高宗時期,繼續貫徹均田、賑濟、輕徭薄賦等政策。武則天執政,更是采用“務在養人”的重農方針,督令州縣長吏“務在田蠶”,隻要“田疇墾辟,家有餘糧”者晉級,反之,“若為政苛濫,戶口流移”,是全給予貶職。她親自刪除修定《兆人本業》,頒示天下,指導農桑生產。這樣,社會經濟發展到了新的水平,戶數增加速度超快。如武則天下台那年(公元 705年),全國戶數六百十五萬戶,比貞觀末年增長了快一倍。當時糧價便宜,耕地麵積也不慚擴大。
顯然,武則天晚年弊政叢生,但傷不及下;酷吏打擊的是政治上反對派,沒有破壞社會經濟秩序。接著,唐中宗、睿宗時期,“王室好多都去逝了”,長達七八年的內亂造成了唐初以來最黑暗的政治局麵,給經濟發展帶來了很大的損失。但是,內爭限於封建統治集團上層,局限於宮廷,亂不於民。廣大鄉村的農業生產仍然在發展,隻是增長速度慢了一些。韓愈說:“高宗、中、睿,休養生息。”就唐高宗與武則天時期來說,確實是這樣。至於唐中宗、睿宗,並沒有采取新的“休養生息”政策,但在社會經濟領域中,基本上沿用從前的舊政策,也就是說,仍然處於“休養生息”之中。
總之,唐玄宗即位時,唐朝近百年的發展已經創造了非常高的生產力水平。開元時期的社會發展,就是在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如果經濟上千瘡百孔,亦或是說是一張“白紙”,絕對畫不出又新又美的圖畫。韓愈說玄宗“受報收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時勢造就了盛世之君,某些封建史家把一切都歸功於唐玄宗,那就錯了。
“開元之治”對經濟發展的作用。當然,盛世的出現,也是跟唐玄宗和臣僚們的努力分不開的。唐玄宗的曆史功績,是不能否認的。
首先,清理政治環境,維護內外安穩局麵,保障了經濟文化的順利發展。開元初期,唐玄宗果斷地采取各種措施,鞏固皇權,清除禍亂因素;同時任用賢能,尊信舊老,克己從諫,終於出現了“開元之治”。“朝清道泰,垂三十年”,這是社會經濟繁榮的必要條件。國防形勢也非常有利,沒有一個強大的番國或民族肯定會威脅到盛唐的安全。邊境少事,“人情欣欣然”。史稱:“天下大治,河清海晏”。“安西諸國,悉平為郡縣,自開遠門西行,亙地萬餘裏,入河隍的賦稅。左右藏庫,財物山積,不可勝較。”好一派“開元盛世”的繁榮景象。
其次,推行富民政策,加快了經濟發展的進度。前麵說的“富而後教”和“清靜無為”等,雖然沒有比唐太宗的經濟思想先進,但在特定的曆史條件下予以實施,卻取得了較顯著的成效。唐玄宗重視地方官吏的選拔,依靠他們貫徹富民措施與“清靜”的治理力量。模仿漢初物色“循吏”的做法,任命了一批尚清靜、務簡易的幹吏。如:倪若水為汴州刺史,“改治清靜,人吏安之。”宋慶禮兼檢校營州都督,“數年間,營州倉廩頗實,百姓生活日漸富裕。”薑師度以水利專家而受到重用,拜為河中尹,“疏決水道,置為鹽屯,公私大收這的好處。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見,全國各地經濟的發展,有賴於“良吏”們的努力。而這,也正體現了唐玄宗的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