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原燕府長史葛誠與王府護衛指揮盧振最為燕王所恨。這兩人雖早在四年前因充作朝廷內奸而被殺,但仍被列入“奸臣榜”,且夷其族。葛誠的屍骨還被從棺中摔出,鞭撻至碎。
這期間燕王的龍江行轅好不熱鬧。迎接的官員紛至遝來,都要求燕王早即帝位。十四日即有周、齊、穀、代等諸王及諸多文武官員上書,請朱棣即皇帝位,此謂之“勸進”。然而燕王卻要謙讓、婉拒。他對“勸進”的人們說:
“我最初迫不得已,以兵救禍,誓除奸宄以安宗社,冀創伊尹之勳。不意孺子(允炆)無知,自取滅亡。而今奉承宏基者,當擇有才德者;棣自顧才德兩菲,豈堪負荷呢!”
諸王及文武臣僚見燕王搖頭,隻能苦苦相求崩崩叩頭。周王代表這些勸進者宣讀“勸進表”說:
天生聖人,為社稷生民主。今天下太祖之天下,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下豈可一日而虛?生民豈可一日無主?況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殿下為太祖嫡嗣,德冠群倫,功施宇內,威被四海,宜居天位。使太祖萬世之宏基,永有所托;天下生民,永有所賴。不宜揖讓,以辜天人之心!……
燕王卻不為所動。他仍然堅持效周公輔成王的諾言。然而“成王”安在?不是已燃成焦屍了嗎?人們曉得新帝登基須遵古製,實行“三推讓”之禮。於是又有武將們第二番“勸進”。其表曰:
臣聞鋤奸去惡,揚神聖之謨,附翼攀鱗,早際風雲之會,功光前烈,德冠中興。恭惟殿下文明英武,寬裕仁孝,為太祖之嫡嗣,實國家之長君,天生不世之資,民仰太平之主。曩者奸惡逞毒肆凶,禍既覃於宗藩,機欲傾於社稷,集天下之兵以相圍逼,使國中之民不能聊生。乃赫怒而提一旅之師,遂呼吸而定九州之地,……今內難已平之日,正萬方欣戴之時,宜登宸極之尊,以慰臣民之望。臣等忝隨行陣,仰仗威靈,素無遠大之謀,竊效分毫之力,雖不敢冀雲台之圖象,實欲慕竹帛之垂名,謹奉表以聞。
然而燕王仍謙辭以拒。那意思仍然是可以當周公攝政,卻不想當什麼皇帝。當然,他心中如沐春風,十分愜意,態度和藹可親。
燕王不急,諸王與文武臣僚可等不及了。國家不可一日無君,這是大局;有了皇帝,方可使有功之臣沾皇恩受封賞,這也關乎切身利益。於是六月十六日周王又聯合其他親王具奏,進行了“三勸”。其辭曰:
天眷聖明,宏開景運,群奸既去,宗社永安。夫維大兄殿下,龍鳳之資,天日之表,禎祥昭應於圖書,堯舜之德,湯武之仁,勳業夙彰於海字。……我諸弟誼重天倫,情深手足,荷蒙拯溺,得遂生全,迎迓龍輿,蚤正天位,庶皇考之天下永有所屬,四海之赤子永有所歸,幸鑒微忱,毋頻謙讓。無任激切之至,謹奉表以聞。”
燕王雖心有所動,但考慮到這些年來他一直標榜自己是隻想做“周公”的;前不久他向城中發射的箭書,宣揚的仍然是“周公輔成王”,而今怎麼好意思改口呢?所以,他還是“不允所請”。他向周王、齊王等說了如下的一番話:
“往昔天運衰微,民不聊生。上天命我皇考平安天下以安生民。我皇考勤苦艱難,創造洪基,封建子孫,以期維持萬世。豈料賓天後體膚未冷奸邪凶起,圖滅諸王,並危社稷。我本多病,心力俱衰,惟願高枕無憂頤養天年。然而群臣告我說:‘太祖高皇帝創業艱難,陵土未幹,而諸王瀕危,難道殿下能束手就戮以棄社稷嗎?’當時我甚是榜徨,隻願求生。無奈刀兵直逼我榻前。我見形勢之危,真如側立於萬仞高崖之上,下臨無底深淵!後來,艱苦百戰,九死一生,矢誌於清除君側之惡以匡幼衝。唉,今幼衝焚殞,亦是天數。你等苦勸我即位。我非虛為謙讓,實是欲擇諸王有才德者,方可奉承宗廟而立之。隻要主宰得人,乃天下之福,我雖北麵稱臣,亦心甘情願呢!”
他這番長篇大論當然也說服不了眾臣。大臣們又說:“殿下才德,堪比聖人。位居嫡出,德冠群倫。殿下宜早登大位,使臣民有所依托,且勿遜辭,以拂天下之望啊!”
臣僚們跪伏於他的腳下,帳裏帳外,黑壓壓一片。看樣子他如再不答應,他們一輩子也不會起來的。燕王實在無可奈何,隻好長歎一聲說:“罷!既是眾卿苦苦勸進,我也隻好勉力而為,忝居大位了!”
眾人好歹等到了這旬遲早要說出的話,紛紛以手加額,相互稱慶。有人當場就喊出了“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