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帶兵有道獨辟蹊徑(5)(1 / 3)

可以說,曾國藩是非常反對速戰速決的。尹杏農曾兩次寫信給正在“剿撚”前線的曾國藩,借指責周亞夫委棄梁孝王的故事,力陳“兵貴神速”之義。公元前154年,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時,接受一個幕客的建議,讓梁國與精銳的吳楚大軍接戰,而自己壁於昌邑,深溝高壘,隻出輕兵至淮泗口,絕吳餉道。吳楚軍經過與梁國之戰後,銳氣大挫,且饑餓不堪,勉力向周亞夫軍挑戰時,周亞夫又堅壁不出,隻得引軍而去。這時,周亞夫立發精兵追擊,一舉而破吳楚大軍。曾國藩在回信中盛讚周亞夫這種深溝高壘,後發製人的戰術。並說:“國藩久處兵間,雖薄立功績,而自問所辦,皆極拙極鈍之事,與‘神速’二字幾乎相背,即於古人論兵成法,亦於千百中而無什一之合私心。”為什麼他作“極拙極鈍之事”?因為他認為,“兵,猶如火,易於見過,難於見功。”與其因求神速而立即見過,不如但求穩慎而漸緩見功。他稱讚曾國荃說的兩句話為“良為至論”:“穩紮穩打,機動則發。”然後馬上補充說:“然‘機’字殊不易審,‘穩’字尤不易到。”故須亟力追求,處處用心。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極力反對浪戰,極力反對不知敵我、不知深淺的輕浮舉措。他說:“未經戰陣之勇,每好言戰。帶兵者亦然。若稍有閱曆,但覺我軍處處瑕隙,無一可恃,不輕言戰矣。”不輕言戰,即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稱讚李續賓,說他“用兵得一‘暇’字訣,不特平日從容整理,即使臨陣,也回翔審慎,定靜安慮。”又說:“迪安善戰,其得訣在‘不輕進,不輕退’六字。”曾國荃統兵在吉安前線時,他叮嚀說:“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敵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昔在營中誡諸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曾國荃在金陵前線時,他又囑咐說:“總以‘不出壕浪戰’五字為主。”曾國藩所說的“浪戰”,指勝負不分情況下的戰爭。即或有小勝,或僅小挫,浪戰都帶來嚴重惡果,士卒不但因浪戰而疲困,且因浪戰而對戰事玩忽。與其如此,不如堅而守之,弁勇身心強健,鬥誌昂揚,一戰可勝。這就涉及戰爭中求勝的快與慢的問題。不浪戰,或堅守不戰,似乎勝之甚慢,實際上,養足精力,看準時機,戰而必勝,雖慢實快;否則,欲速反不達。曾國藩這個於穩慎中求進取的戰略,可說是他的戰略思想的核心。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強調“紮營宜深溝高壘,雖僅一宿,亦須為堅不可拔之計,但使我真能守壘安如泰山,縱不能進攻,亦無損於大局”.關於進軍,他說:“用兵之道,可進而不可退,算成必同時算敗”,因此須“先清後路,腳跟已穩而後進”.關於戰役,他主張“宜先守後戰,腳跟站定,庶免震撼之虞”.他常采用圍城打援之法,靜待城中敵人的疲蔽,然後一戰克之,如攻太湖、攻安慶、攻金陵,均用此法。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提出了“以靜製動”的原則。他說:“守城尤貴於靜,務深思深慮。”他評述雙方將領的特點道:“林啟容守九江,黃文金守湖口,乃以悄寂無聲為貴。江岷樵守江西省城,亦禁止擊柝列矩。己無聲而後可聽人之聲,己無形而後可伺人形。”曾國荃圍攻安慶時,曾國藩反複開導他“慎以圖之”,“總作一堅守不戰之計”,“不分心攻城,專主堅守後濠”.為什麼要如此呢?他的理由是,“賊以積勞之後遠來攻撲,我軍若專守一‘靜’字法,可期萬穩”.故圍城者必須“神不外散,力不歧分”.他甚至認為,在掛車河一帶打援的多隆阿部也應作“堅守之計,任賊誘敵搦戰,總不出隊與之交仗,待其曬過數日之後,相機打之”,因為援軍“軍行太速,氣太銳,其中必有不整不齊之處,隻有一‘靜’字可以勝它”.

曾國藩的這一‘靜’字法,實乃《孫子》“敵疲我打”、“擊其惰歸”的具體運用,也是曹劌“一鼓三竭”的“氣勢”論的繼承與發展。鹹豐六年,他作《陸軍得勝歌》,提出“陸軍真秘訣”說:“他呐喊來我不喊,他放槍來我不放;他若撲來我不動,待他疲了再接仗。”這是曾國藩從“以靜製動”原則出發所作的規定。他說:“凡用兵最重‘氣勢’二字。”“‘氣斂局緊’四字,凡用兵處處皆然。”他引述曆史上的許多戰例,來論證蓄氣的重大意義:“大約用兵無他妙巧,常存有餘不盡之氣而已。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於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於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養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之自蔽:此善於用氣者也。”這些例子說明:當兩軍對壘,善靜者善養己之銳氣,躁動者必將再衰三竭,雖未戰而靜者已先勝一籌。所以,曾國藩說:“凡行兵,須積蓄不竭之氣,留有餘之力,《左傳》所稱再衰三竭,必敗的道理。”在沒有現代化武器,打仗隻有刀矛、全靠體力、全憑勇氣的情況下,曾國藩的“靜”字法,無疑是有合理內核的。自然,曾國藩的“靜”字法,並不是消極疲塌,被動挨打。他指出“戰陣之事,須半動半靜,動者如水,靜者如山。”靜時如山之屹立,不可動搖;動則如水之奔騰,不可遏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