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想,他是幸運的人。
因為殘忍、失去、流血,以及無助到隻能同歸於盡的絕望,對他而言,都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他的世界,一直以來都隻有那麽一點點大,可是這一點點,在這個混亂的人世間,到底是安全的。
再等幾個小時,天亮以後,世界就會重新降臨。
他會一如既往的把這一天當成是他生命開始的第一天來過,自己因為有了書含的存在,會從一大早就正襟危坐的在那裏扮演“守護者”,對麵家的肥貓會穿過院牆角落的洞,懶洋洋但是執著的臥在有陽光的街角。
他突然開始莫名其妙的盼望天快一點亮了。
他需要用力的印證一下,他的那個世界是真實的。
書含深呼吸一下,伸長胳膊,摸到了唐風的臉龐。
書含睜開了眼睛,唐正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
她沒有感到意外。
“你怎麼還不睡?”
“我想多看看你。”
“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好好地看看你。”
書含便不再說話。
“你睡吧,我不吵你,我就在你旁邊呆著,什麼也不說,看著你睡著。”
書含明顯還有很濃的困意,於是便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唐風不知道書含睡著了沒有,朦朧中,窗外依舊全是夜色。
書含小聲的答道,
“當然。”
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淩晨四點。
浩傑這些天發現母親總是時不時就往家裏添置一些新的家具。
而且這些家具的價格都不便宜。
他問許夢,
“你哪來的這些錢?”
許夢道,
“不用你管。”
“你是我媽,我有必要知道原因!”
“你現在還沒有資格過問我的事!”
許夢的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
浩傑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下一刻,他突然發現他根本沒有和她對話的資格。
許夢說的是對的,他隻不過才做了一年的工作而已,他就以為自己已有能力挑起這個家的大梁了。
而實際上,這一年裏自己工作所掙來的錢,又有多少是真的用在了這個家庭裏,用在母親身上?
母親一直沒有把話挑明了說,但是浩傑能夠感覺得到,母親的意思便是如此。
憑什麼來說三道四呢?他甚至像所有無關痛癢的閑人一樣,暗暗揣測過她的錢來自某個,或者某些男人。
轉眼間,已是深秋。
南方的深秋就是人們印象中的那種典型的深秋。
灰色的,涼而不寒,並且肅靜。
不適合溫馨的離別,比如畢業,相反地,比較適合反目成仇,適合情敵決鬥,以及,適合葬禮。
對於書含來說,和唐風的這場婚姻,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境才好。
書含開始試著問唐風,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尤其是在她自認為她對他做了這麼多對他沒有一點利處,甚至是顏麵全無的事以後,他還是這麼執意的喜歡著自己。
這個問題,唐風很難回答。
他說他的表達能力不算很好。
但是他一直都在努力回答這個問題。
對於人們都相信的那種愛情沒有理由的說法,他不認同。
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想法很有可能是錯的,但是很遺憾,他找不到什麼更好的理由了。
唐風也問過書含,為什麼後來會選擇和自己在一起。
書含說,
“因為你幫了我們家一個忙,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到了後來,我發現,其實你也沒有那麼壞。”
這種時候,通常比較適合細水長流地接吻。
其實對於書含來說,她更希望自己能過上那種安穩,並且最為普通的生活。
她覺得現在這個境況,是一個非常珍貴的默契。
誌平曾經以為,女人都是飛蛾,生性擅長不怕死地撲火。後來才知道,原來也有一種女人是候鳥,無論如何,都沿著一個靜謐的軌跡,安寧地飛翔。你可以說是飛翔,說是恪守著什麼,也對。誌平和陳書含之間,連爭執都是很少的。
因為現在,即便他想要與她爭執,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誌平到如今還是不能接受,陳書含已經是唐風的妻子這個現實了。
記憶中和書含的那幾次爭吵,是那種冰冷到斷裂一般的倔強讓他記憶猶新。
所以誌平最近總是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的錯,一定是我在不知不覺間踩到了她心裏的一個地雷。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雷區,是不能被人碰觸的。爆炸之後的反應,因人而異。對於那些不善於張揚自己感情的人,比如書含,她就隻能沉默和逃避。
他總是這麼想。
現實中,懂得大張旗鼓地示弱的女人才往往是最後的贏家。
可他和那些白癡男人不同,誌平自認為懂得珍惜,他總覺得是因為辜負書含在先,才讓會後來傷心到不願意原諒自己。
他現在隻想用盡一切心力把書含搶回自己的身邊,他堅信,書含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雖然她口中一直不願意承認,但是誌平想,這隻是一種外表的假象而已。
他是清楚的,當初唐風這麼對待書含,是自己幫著她出氣,她也願意和自己一起分享自己心中的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