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笑盯著它看,腦海中像是膠卷倒帶一般不斷閃現出夢境中的畫麵——
抱著六隻紙鶴的小女孩回過身去向小男孩告別:“我叫羅語華,你呢?”
小男孩笑著揮手,嘴巴一張一合,聲音被無限放大。
“楊沫?”
“唔?”楊沫見羅笑突然瞪住她,有些驚詫。
“楊沫?!”
“啊?怎麼了?”
“你叫楊沫!”羅笑一激動,揪住了他的衣袖。
“噯噯,這是怎麼了?”楊沫哭笑不得。
羅笑隻覺得有千萬股思緒紛紛湧入腦海,想要對楊沫說清楚,想要讓楊沫體會自己此刻的心情,然而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表達,憋了憋嘴巴,突然哇地一聲,蹲下身去號啕大哭起來。
楊沫嚇得六神無主,一邊手忙腳亂地找紙巾,一邊耐著性子哄她:“怎麼不高興了?身體不舒服?還是禮物不夠好?要不這樣吧,你說要什麼禮物,我馬上去給你買好不好?”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六歲的下午,天空漸漸染上了暮色,因為與媽媽走散了而沿街哭泣,不知哪裏跑來的男孩子,耐心地陪著她直到媽媽出現。
羅笑撲上去緊緊抱住楊沫的脖子哭:“我不要再忘記楊沫了,再也不要了!”
楊沫張了張嘴,聲音消失在空氣裏。他似乎有些聽明白了,仿佛一封寄出已久的EMAIL,終於有了回音,心裏漸漸踏實起來,眼眸中閃出希翼的光,然後漸漸沉澱下去,嘴角微微揚起,浮出一絲欣慰的笑。
他任由羅笑抱著,輕拍她的背,一直等她哭痛快了,才輕聲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哭起來的樣子不好看,要笑著才好,你媽媽給你取了多好的名字啊,羅笑,就是要笑著的嘛。”
羅笑漸漸鬆開手臂,支吾著道:“可是我不會笑。”
“我幫你。”楊沫玩心大起,用兩根手指點住她的嘴角,彎成了一個弧度。“這叫人工微笑。”
羅笑僵著聲音問:“笑了嗎?”
“唔……雖然難看了點。”於是招來一陣拳頭。
楊沫哈哈大笑起來,兩人玩鬧了一陣,楊沫擦了擦羅笑殘留在臉上的淚痕道:“哭也哭夠了,接下來要去哪裏玩?”
“去哪裏都可以嗎?”
“今天之內,去哪裏都可以。”
羅笑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舉手道:“我要去遊樂園!”
提起遊樂園,不得不提的便是過山車,而提起過山車,便不得不聯想到那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於是從未坐過過山車的楊沫切切實實地享受了一番尖叫盛宴。當他晃晃悠悠地從車上下來時候,已經頭暈目眩,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你還好吧?”羅笑有些擔憂地扶著他,看著他越來越慘白的臉色,羅笑不可置信地問,“你該不會連這個也暈吧?”
“我……我還行。”楊沫硬撐,似乎一旦在羅笑麵前示弱便失去了做男子漢的尊嚴。但是他又不甘心地問了一句:“你剛才難道一點都不害怕?”
“害怕呀!”羅笑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加上一句:“不過坐過山車是越害怕越刺激啦!”
“接……接下來還要玩什麼?”
羅笑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指著半空中那360度顛簸的巴士道:“我們去坐瘋狂巴士!”
“嘔——”楊沫終於忍不住吐了。
難得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楊沫被羅笑攙扶著在小徑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你休息一下哦,我去買兩瓶礦泉水來。”羅笑說著便跑了。
楊沫望著羅笑充滿活力的背影,懊惱地直想揪自己的頭發——這角色完全反了吧!但是從小便有恐高症的楊沫不得不承認,陪著羅笑坐過山車是他打出生以來做過的最視死如歸的壯舉了。
遠處羅笑的身影又漸漸近了,一同跑來的還有幾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圍著羅笑直叫姐姐。羅笑於是將原本買來的一大包糖果全部分了出去。
有一個小孩拉著她的衣服道:“姐姐姐姐,你為什麼都不笑?”
羅笑一怔,蹲下身子對著那小孩,用手指彎起唇角的弧度:“這樣笑好嗎?”
“哈哈……”孩子們笑鬧著跑開了。
楊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如今的羅笑已經完全能夠正視自己的缺陷了。
羅笑抱著兩瓶礦泉水走過來,一瓶遞給楊沫,然後拉起楊沫的手道:“楊沫,我剛才在小賣部附近看見一個畫畫的男生,畫的畫可棒了,我們一起去畫一張畫好不好?”
“我們?”楊沫一怔,“現在的情侶不都流行拍大頭貼麼?”
“可是那個人畫的Q版人物好可愛,我們一起去吧!”
楊沫拗不過她,隻得被她拽著走。
畫畫的男生年紀不大,穿著打扮都很幹淨利落,似乎是個出來練習寫生的美術學院的學生。
排在楊沫和羅笑前麵的,是一對老年夫婦,他們接過那男生遞過來的素描,饒有興趣地欣賞著。
羅笑挽著楊沫的手臂問他:“可以給我們也畫一張嗎?”
“十塊錢一張哦。”
“倒是不貴。”楊沫點了點頭。
於是那男生端詳了他們幾眼,便下筆唰唰唰地畫了起來。
這時楊沫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陸真。
他走開了幾步,接了電話。“喂——?”
“楊沫,羅笑在你那裏嗎?”陸真開門見山地問。
“唔……”楊沫抬眼瞅了瞅一旁的羅笑,她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那男生手中靈動的筆。
“別給我打馬虎眼,究竟在還是不在?”陸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
“她在,怎麼了?”
“你們現在在哪裏?”
“遊樂園。”
“怎麼帶她去人那麼多的地方?”
“怎麼了?”楊沫皺了皺眉。
“總之你快帶她回來,否則搞不好會出事。”
楊沫深吸了一口氣:“是她父母的意思吧,想逼她做什麼記憶隔離手術麼?”
“你知道了?”
“羅笑告訴我的。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強行逼迫她做這樣的手術,太不人道了吧?”
“楊沫,這也是萬般無奈下的辦法,最心痛的其實是她的父母,請你體諒一下。”
“既然要我體諒,那麼請告訴我理由。”楊沫一邊說著,一邊望見那男生已經完了稿,招了招手讓羅笑過去看。
“這跟羅笑的過去有關。”電話裏陸真頓了頓,道,“羅笑她在六歲那年曾經……”
楊沫看見羅笑捧著那張畫紙看了又看,然後抬起頭,將畫紙反過麵來,笑著衝楊沫招了招手,然後指了指畫麵上非常可愛的兩個小人。
“……羅笑曾經殺過人。”陸真的聲音變得很低。
楊沫看見羅笑一個勁衝他招手,似乎急切地想讓他過去。臉上是漸漸綻放開來的笑容,微微上揚的眉毛,彎彎的眼睛,以及在陽光下白得發亮的貝齒。
“喂——楊沫,你還在聽嗎?”
“唔?”楊沫如夢初醒,“我這裏噪聲有點大,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羅笑她曾經……”聲音突然斷了,楊沫怔了怔,一看手機,原來是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