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門以內曰上房、曰官親、曰幕友、曰家丁,頭門以內曰書辦、曰差役。此六項者,皆署內之人也。為官者欲治此六項人,須先自治其身。凡銀錢一分一毫,一出一入,無不可對人言之處,則身邊之人不敢妄取,而上房、官親、幕友,家丁四者皆治矣。凡文書案牘,無一不躬親檢點,則承辦之人不敢舞弊,而書辦、差役二者皆治矣。
二曰明刑法以清訟。管子、荀子、文中子之書,皆以嚴刑為是,以赦宥為非。子產治鄭,諸葛治蜀,王猛治秦,皆用嚴刑,以致義安。為州縣者,苟盡心於民事,是非不得不剖辨,讞結不得不迅速。既求迅結,不得不刑惡人,以伸善人之氣,非虐也,除莠所以愛苗也,懲惡所以安良也。若一案到署,不訊不結,不分是非,不用刑法,名為寬和,實糊塗耳,懶惰耳,縱好惡以害善良耳。
三曰重農事以厚生。
軍興以來,士與工商,生計或未盡絕。惟農夫則無一人不苦,無一處不苦。農夫受苦太久,則必荒田不耕。軍無糧,則必擾民;民無糧,則必從賊;賊無糧,則必變流賊,而大亂無了日矣。故今日之州縣,以重農為第一要務。病商之錢可取,病農之錢不可取。薄斂以紆其力,減役以安其身。無牛之家,設法購買;有水之田,設法疏消。要使農夫稍有生聚之樂,庶不至逃徙一空。
四曰崇儉樸以養廉。近日州縣廉俸,入款皆無著落,而出款仍未盡裁,是以艱窘異常。計惟有節用之一法,尚可公私兩全。節用之道,莫先於人少、官親少,則無需索酬應之繁,幕友家丁少,則減薪工雜支之費。官廚少一雙之箸,民間寬一分之力。此外衣服飲食,事事儉約,聲色洋煙,一一禁絕,不獻上司,不肥家產。用之於己者有節,則取之於民者有製矣。
勸誡委員四條向無額缺,現有職事之員,皆歸此類。一曰習勤勞以盡職。
觀於田夫農父,終歲勤勞而少疾病,則知勞者所以養身也。觀於舜禹周公,終身忱勞,而享壽考,則知勞者所以養心也。大抵勤則難朽,逸則易壞,凡物皆然。
二曰崇儉約以養廉。昔年州縣佐雜,在省當差,並無薪水銀兩,今則月支數十金,而猶嫌其少。昔年舉貢生員在外坐館,不過每月數金,今則增至一兩倍而猶嫌其少。此所謂不知足也。欲學廉介,必先知足。觀於各處難民,遍地餓莩,則吾輩之安居衣食,已屬至幸。尚何奢望哉?尚敢暴殄哉?不特當廉於取利,並當廉於取名。毋貪保舉,毋好虛譽,事事知足,人人守約,則氣運可挽回矣。
三曰勤學問以廣才。今世萬事紛紜,要之,不外四端:曰軍事,曰吏事,曰餉事,曰文事而已。凡來此者,於此四端之中,各宜精習一事。習軍事,則講究戰攻防守,地勢賊情等件。習吏事,則講究撫字催科,聽訟勸農等件。習餉事,則講究丁漕厘捐,開源節流等件。習文事,則講究奏疏條教,公牘書函等件。講究之法,不外學問二字。學於古,則多看書籍,學於今,則多覓榜樣。問於當局,則知其甘苦,問於旁觀,則知其效驗。勤習不已,才自廣而不覺矣。
四曰戒傲惰以正俗。餘在軍日久,不識術數、占驗,而頗能預知敗征。大約將士有驕傲氣者必敗,有怠惰氣者必敗。不獨將士然也,凡委員有傲氣者亦必僨事,有惰氣者亦必獲咎。傲惰之所起者微,而積久遂成風俗。一人自是,將舉國予聖自雄矣;一人晏起,將舉國俾晝作夜矣。今與諸君約,多做實事,少說大話,有勞不避,有功不矜。人人如此存心,則勳業自此出,風俗自此正,人才亦自此盛矣。
勸誡紳士四條本省鄉紳,外省客遊之士,皆歸此類。
一曰保愚懦以庇鄉。軍興以來,各縣皆有紳局。或籌辦團練,或支應官軍,大抵皆斂錢以集事。或酌量捐資,或按畝派費,名為均勻分派,實則高下參差。在局之紳耆少出,不在局之愚懦多出;與局紳有聲氣者少出,與局紳無瓜葛者多出;與局紳有夙怨者不惟勒派多出,而且嚴催淩辱,是亦未嚐不害民也。欲選紳士,以能保本鄉愚懦者為上等。能保愚懦,雖偽職亦尚可恕,淩虐愚懦,雖巨紳亦屬可誅。
二曰崇廉讓以奉公。凡有公局,即有經管銀錢之權,又有勞績保舉之望。同列之人,或爭利權而相怨,或爭保舉而相軋,此不廉也。始則求縣官之一劄以為榮,繼則大柄下移,毫無忌憚。衙門食用之需,仰給紳士之手,擅作威福,藐視官長,此不遜也。今特申戒各屬紳士,以敬畏官長為第一義。財利之權,歸之於官,賞罰之柄,操之自上。即同列眾紳,亦互相推讓,不爭權勢。紳士能潔己而奉公,則庶民皆尊君而親上矣。
三曰禁大言以務實。以諸葛之智勇,不能克魏之一城;以範韓之經綸,不能製夏之一隅。是知兵事之成敗利鈍,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近年書生侈口談兵,動輒曰克城若幹,拓地若幹,此大言也。孔子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近年書生,多好攻人之短,輕詆古賢,苛責時彥,此亦大言也。好談兵事者,其閱曆必淺;好攻人短者,其自修必疏。今與諸君子約為務實之學,請自禁大言始。欲禁大言,請自不輕論兵始,自不道人短始。